您对皇上真有情意么?没见您提一提啊!或是您该更决断一些,可您也没有!您就那么吊着皇上,等着皇上决断了,您又后悔,您真以为世上的事儿都那么容易?您不乐意了就拉倒,您要反悔了,别人都得再跟着改主意?”
他这么一长串话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连原本的称呼都冒出来了,祈暄顿时一怔,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是……我那时候,也是日夜煎熬。我何尝不想……可不能啊!你以为,那罪名就是那么好担的?他是一国之君啊!他举动关系社稷,他日后必定名垂青史,我怎么能因一己私情耽搁朝纲,令他……圣躬遭玷……”
深深吸了口气,强忍了眼中酸涩,祈暄又道:“他性子冯束卿你也知道,冷淡自矜都是做给外人看罢了。那时候皇考驾崩,他乍然没了约束,纵着性儿来的事儿他办得还少么?他就是那般随心所欲天真烂漫,旁的事我也不舍得压着他迫着他,可那事……我与他……若也随着他乐意,或早或晚,总要败露出来,被人知道了,要如何收场!?”
摇了摇头,祈暄叹气:“且那时候尚未改元,戾王还在朝堂上正蹦跶得欢实呢,若给祈曈逮着了错处,别说永宪四年他能除了戾王,有没有永宪四年还要另说!可他……他却为什么分毫不体谅我这些想法……也怪我从没和他细细分说,只拿着规矩和他顶……”
冯束卿也一时默然,唯有看着祈暄叹息苦笑,过了片刻才道:“那您为什么不和主子说呢?那阵子每次您面君,都要闹得不欢而散……您若早早分说清楚,主子也不会……”
祈暄只吐出口气,低声道:“他……他岂能听得进去?他那时候一股子情热,再怎么劝也只会故意拧着劲儿对着干,这般倔强……我还能不知道?且我也想着……不如就这么慢慢淡了。毕竟已是定下了君臣分际……他为人君者固然可以肆意行事,可我为臣者唯有以恭敬诚孝恪守一身,鞠躬尽瘁,竭尽全忠,我若不知尊卑,不明分寸,总有一日,我怕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不如淡了情分,日后再怎么……毕竟还是兄弟,终了也不会太过凄凉。”
冯束卿瞠目,只说出了一个字:“您……”
祈暄握紧了拳,移开了眼神:“我这想法对不起他……可谁能保证……人心毕竟难测,今日心头好,明日断草根,这些事自来见得不少,我岂敢将一生期于他的一个‘情’字,好看的小说:。”
冯束卿竟不知说什么好了。他一直以来,都是替自家主子抱不平。今日忽听得祈暄心里的苦情,他虽仍觉得祈暄当初不该,可一时间忽然觉得,穆王也……颇为不易。
此时再听祈暄说,当日竟畏惧会有朝一日兔死狗烹,冯束卿既是觉得愤慨,又在心中忍不住想,若那时穆王与皇上并未分开,或许过了些年,真会如此?
一时间两人再无他话,唯有静默。忽然而起的敲门声令两个人都是一惊,连忙看向门口处,却见那门是开着的,有两个人正站在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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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处的两个人,虽一高一矮,差别甚大,但即便是那高个儿,也只是个少年身量。不论是祈暄还是冯束卿,这两人他们都不曾见过。
然而等看清了那低矮的小少年的面容,便再没有“不识得”这一说了。祈暄或许只是觉得极像,冯束卿却仍旧记得这张脸孔——四十六年前,他第一次见着主子的时候,那身着金黄猞子毛袄儿,戴着灰狐狸小帽,粉团团小脸儿宛如仙童一般的,那孩子,不就是这模样?
果然是转世投胎,不然怎么会这么像!
冯束卿难掩心中激动,不知怎么竟能起身,下了床连滚带爬地扑到了那孩子身前,张嘴却哭了出来,嘶嚎了几声才发出音来:“……主子!小冯子又能伺候您了!”
乍见旧人,祈瑧也是感慨万千,连忙扶住冯束卿,岂知却被他连带着朝旁歪倒,他身后的程允东连忙搭把手,把两个人都扶持起来,祈瑧笑叹道:“你也一大把年纪了,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也不嫌在后辈面前丢了人!快起来!”
冯束卿爬起来站好,直接抬袖擦去了脸上纵横的涕泪,笑道:“后生小儿们嫌不嫌,奴才不在乎那个。主子不嫌弃我就成。”
祈瑧笑了笑,摇着头说:“你呀……唉,难得再见,我也不说叫人不高兴的话。快叙叙你这几年过得如何?我方才进来时,见你似是在和穆王叙话,大约也是在念叨些旧情?你这些年都是在宫里,吃穿上想必也不会受什么罪,只是苦了你累心劳神。既是已经出来了,那就好啦。日后我再不给你派费精神的活儿,你只松松快快地做个老翁就成。”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祈暄,神色温柔,目光澄定,微微一笑,平静和悦:“穆王这些年来,也受累了。皇帝疏于朝政,又多疑多心,你们既要替他补上疏漏,又要防他忌了你们,背后插刀,真是不容易。许还是要拖累尔等一番,待到来日朝政平定,我再谢过君卿。”
祈暄听着他这冠冕堂皇的话语,眼睛蓦地睁大,从瞳孔里都透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祈瑧却恍然如同并未察觉一般,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