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我自然清楚。不过我们既已答应了人家,便不能言而无信。昨夜闹事的人你仔细彻查,凡是那些趁火打劫的,一律军法伺候。至于那些没抢东西,只是杀人报仇的,且依军法判处,若其中有其情可悯者,你列上一张名单来,我颁旨特赦。”
王宣大悦,下去依旨办事,大部分人都觉皇上办的公道,但还是有几十个被金军杀害了亲人的哭着不肯罢手。王宣不愿强压这些人的怨气,便据实来向折彦冲回禀。折彦冲听完他的汇报,道:“把那些不肯罢休的人叫来。”
王宣以为折彦冲怒这些人不知好歹,惊道:“陛下,这些都是粗人,请陛下莫要为他们动气。”
折彦冲嘿了一声道:“他们是粗人,你我就不是么?我自己也是带兵的,知道粗人的心思。”王宣见折彦冲脸上并无怒色,这才稍稍安心,将那几十个兵士召到折彦冲陛前。
汉军中和女真有仇的将士甚多,不过靖康年间和女真结仇的,大多跟随曹广弼等北上抗金,如今都成为老兵宿将了,他们一方面长年在战场与金军对战,胸中怨气早已变成了战意,二来受汉军军队精神教育已久,做事不至于鲁莽胡闹。眼下这几十个闹事的士兵,受到女真人的迫害大多是在汉军进入河北地区前夕,这些人个个年轻,在军中又浸淫未久,因此一有人鼓噪怂恿便不顾后果地杀胡泄愤。
这几十个士兵均是中下层的士兵,干了这等事情心中本有惴惴,也没想到这件事会惊动到皇帝这里,见到折彦冲后更是惶恐,但想起亲人所受的苦难又都觉得自己没错!
为首一个二十多岁的尉官怕折彦冲要全体降责,挺身而出道:“陛下,这件事情,是我带的头!你要罚罚我一个人好了,不要牵连了兄弟们!”
折彦冲脸色却没什么变化,只是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和女真人有什么仇恨?”
那尉官一听哭了起来,道:“我叫李立新,这名字是入伍后学字,军中的先生忙着取的。入伍前叫阿狗,在冀州一条小村种田。我们一家,都是让金狗给害死的。我……我和金狗有不共戴天之仇!”跟着诉说了汉军进入河北地区之前金人如何横征暴敛,他的老父因为抗税被金兵活活打死,他的两个兄长上前说理反而被拉入伍,从此生死不测。一家子剩下他一个少年和几个妇孺,连饿带病,没多久就死剩他一个,直到汉军进入冀州后他的生命才有了转机和希望,但复仇的种子却已深种在心。
李立新带头一哭诉,后面的士兵也跟着诉说起来,个个心头都有一把火,恨不得将所有女真人食肉寝皮。折彦冲听得凄然泪下,说道:“你们的苦处,我知道。是我们来得晚了,要是我们大汉能早几年强盛起来,或许你们的亲人便能幸免于难了。”
李立新一听感动得大哭起来,叫道:“陛下……这……这……您这么说可折死我们了!我们这群人能活下来,全都是陛下的大恩。一切都是这些胡虏可恨!只望陛下让我们报仇,杀尽胡儿,我们便死也能闭眼了。”
折彦冲走下台阶来,轻拍他们的肩头,好言宽解,说道:“你们的心思,我理解。可是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女真往昔虽然和我们有仇,但我们在他们投降之前已经答应保全他们性命,现在就应该守诺,这便是信义。女真人中,也有好人恶人的区分,有曾为恶和不曾为恶的区分,我们总要把那些做过坏事的抓出来绳之于法,而放过那些没做过坏事的人,只有这样做,才叫公正。那些不愿和我们和好的,如今都已经随宗翰逃走了,留在这里的,算是有心和我们化敌为友。咱们是战胜之族,当有容人之量、化人之道,这就是度量。所以你们虽然有满腔怨恨,但前晚杀人,终究是不该。”
李立新等没想到皇帝这次叫他们来不是要降罪,而是要亲自开解自己,个个被说的痛哭流涕,而且皇帝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当下个个心服,愿意遵旨行事。李立新道:“这次我是犯了军规,按律当斩。陛下你杀了我,我绝无半句怨言,只求陛下能赦免下面这群兄弟。”
折彦冲道:“既然赦免,我便连你也赦免了。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众军士闻言无异于死里逃生,个个感激涕零,俯首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