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汇道:“七将军心中的战略规划,正汇不敢说完全明了。但见七将军如此烦恼,想必是那规划难以维系了。”
杨应麒叹道:“不错。很难,很难。”
陈正汇道:“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立身之志当如磐石不可转移,为政之道当如流水变化随势!如今局势如此,七将军若再拘泥于原先的方略,会不会太……”
杨应麒瞪了他一眼道:“你是要说我太迂腐?还是要说我太不识时务?”
“不敢!”陈正汇道:“只是该变化时,便当变化。”
杨应麒哼了一声道:“如何变化?”
陈正汇道:“鸡肋鸡肋!”
杨应麒怫然道:“你要我弃燕云么?”
陈正汇道:“是!”
杨应麒怒道:“你可知道弃燕云意味着什么?”
陈正汇道:“一城一地,不足萦怀。”
杨应麒冷笑道:“一城一地?别人关心的是眼前的胜败,我想到的却是十年内的大局!以眼前局势而言,确实只是一城一地,但若以十年之视野来看,今日弃燕云,明日便是弃大宋!陈正汇,你是要怂恿我弃大宋么?”
陈正汇脸色为之一黯,叹道:“世间若无汉部,则我陈正汇当与大宋同生死,虽知其不可而不敢变节。但世间已有汉部,则我辈有用之躯,何必为一失去天命人心之赵氏而赴其必败之难?”
杨应麒冷笑道:“赵家官人的荣辱祸福关我屁事!但燕云不取则中原难保!中原一旦沦陷,千万同胞陷身水火,你陈正汇也能视若无睹么?看着同胞的尸山血河,你的良心能安么?”
陈正汇沉吟道:“那七将军的意思是……”
杨应麒道:“我本来希望赵官人能暂时维持个十年八年,等我们在长城外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那时再来料理长城内的事情!可现在……”
陈正汇应声道:“可现在七将军的这想法,只怕已经很难行得通了!”
杨应麒长叹道:“不错。”
陈正汇又道:“自保保人自是上策,但上策不得行,只好取中策:先行自保,再窥时局!”
杨应麒道:“我不是没这么想过,但……但一来我忍不下这心,二来我怕二哥他们会有意见!”
陈正汇道:“当断不断,时机一过,我怕到时候我们便想自保也难了!而且汉部非二将军一人之物!辽南、流求、麻逸三地百万军民,岂能为二将军一人之高志而冒蹈水火入刀山之奇险!”
杨应麒道:“这不是二哥一人的高志,相反,应该说二哥是有此等志气者的代表!我怕的不是二哥不高兴,我怕的是汉部会分裂!”顿了顿又道:“这群人数量未必很多,但他们的执着乃是我汉部最大的财富!这等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的精神一旦沦丧,那这个汉部还有多少值得我们留恋的地方?若是只以成败与利益论英雄,那我们就该推六哥来作我们的首领了!”
陈正汇道:“但汉部要走的路,也不能以二将军心中所思所想为主导!否则我们接下来的路,只怕便会很坎坷了。”
杨应麒沉吟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陈正汇道:“七将军,回津门吧。”
杨应麒一震道:“回去?现在?”
“不错!”陈正汇道:“回去!现在!如今北面之事亦有变化,需要七将军回去坐镇!”
杨应麒问:“那燕云呢?”
“燕云之事,只能顺其自然了。”陈正汇道:“不管怎么样,七将军都已经尽力了!这一点,汉部内外知情者均有目共睹。就是二将军来了,也不能说什么。”
杨应麒目视陈正汇,良久,良久,才道:“若杨朴来跟我说这番话,我不奇怪。但没想到会是你来说!”
陈正汇太息道:“正汇从楚州回来以后,心志便变得比朴之他们更为执着——这一点七将军难道还没发现么?如今我心中已视汉部为正统!大宋于我,正如商之于周人,秦之于汉人,隋之于唐人!彼是养我之父母,育我之故邦!然旧屋既坏,自当另起楼台!”
杨应麒冷笑道:“若在金国为官,你也说这等话么?”
陈正汇变色道:“七将军何必诬我为胡人!”
杨应麒淡淡道:“在宋人眼中,我们未必不是胡人。”
陈正汇正色道:“华夷之辨,要者有四,曰种,曰文,曰志,曰制!如今汉部部民以汉裔为主,以华统为宗,以大公为志,虽部内种族在数量上有主干支流之分,但无胡人迫汉、汉人迫胡之制——若这样也是胡人,陈正汇又何妨做个胡人!”
杨应麒听了这番话默默点头道:“你说的有理。一直以来我都很在乎宋人对我们的看法,现在看来,我反而不如你想得清楚。罢了罢了!燕云之事我们已无能为力,接下来便靠赵官人自己的了。我们把塘沽的事情料理一下,若无变故便回去吧。”
陈正汇道:“二将军那边……”
杨应麒道:“等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