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窗前一坐半宿,我也在暗中躲了半宿。他既不肯过屋来望我,我也不愿让他瞧见。情浓意在,却是控制不住的矛盾重重。
一直到夜色将退,他方才避了回去,不一刻萍儿便来唤我起身。我半宿未眠,却无丝毫睡意,随意擦了把脸,便翻了身最朴素的青袍换上。走出去,他正坐在院中的藤椅之上。我蹲到他面前,倾尽我一生的柔情软软道:“外头晨露太重,你的伤又不曾大好,我先扶你回屋,可好?”
他摇摇头,伸手便探到我鬓际。冰凉手指,顺着我的脸颊摸来,最后停在我的颊边。他朦朦胧胧轻声道:“便到时辰了么?外头轿子等着了,你且去吧,我在这里看你出门。”
“好。”我不忍拂逆他半分,即刻起身离去,直出到院门拐角,方才偷眼瞧他,只见他似木偶一般坐在那里,静静地似已离尘绝世。我心中一苦,慌忙扭过头去。
外头是他平日里用的软轿,我坐进去,心中却嫌太过宽敞。软轿平稳,慢悠悠晃过几条街。我闭眼不过片刻,却好像作了南柯一梦,忍不住地心痛难当。我不作声,心知片刻便到宫门,只如平常般作出睡眼惺忪的模样,慢吞吞下了轿子。
宫门便在眼前,只轿旁侧立着一人,身形挺秀,眸色晦明,似在等我。我刚欲开口,便被他一把抓住,直拽到宫门前,检了身,再拖进侧边的小道。我隐约瞧见数人即刻便四散躲在四周,却连一丝反抗的气力都拿不出来,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但也幸好有他,我轻吸了口气。
他看着我,那眼色似野狼一般,怨毒中带着孤傲。他一伸手,便掐住我的脖子,咬牙切齿道:“慕容安然,你要的位置,我允了!”
我头脑迟缓,想了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只听他又道:“早朝过半,你自入偏殿,便有人带你出宫。我已安置好处所,你且躲上半载,我自来迎你入主三宫。”
叹气都是费力,我只能摇摇头慢慢道:“多谢殿下美意。”
“你!”他怒极,左掌中用力,另一拳“呯”一声便捶到我耳侧矮树之上,声音不大,却带来落英缤纷,他竭力压住音量,厉声道:“你找死!”
我被勒得吸气吃力,只能细声道:“朝时便到,二相尚且等着殿下。”
“二相?今日哪还来的二相?”他冷笑,手中随之松了些力道,我大呼口气,头脑终于清醒些。抬眼看他,只见他竭力抑制了焦虑,可额角却在冷风中渗出密密的汗粒来:“独孤纯前日便吓出病了,你当他还敢来?”
“昨夜养心殿的侍从已被换得一干二净,宗正青晚可曾同你说过?你当真眼瞎了不成?”他怒道:“我府中那一箭射不死你,现下又要你来送死,你倒是甘心情愿!”
我不说话,他喉结动了两回,双眼便要烧起火来,似恨不能一掌便拍死了我,但他终于松了掐我的手。我喘了口气,觉着脚下有了些气力,便想离开,但他不让,伸臂拦住我,语气间既惊且怒,又是无可奈何到了极致:“他不过一十一岁,一口气便杀了宫女太监七人!其中多人被他连刺数剑,肠穿肚流。沁心殿血流成河,只他一人端坐其中,待到被人发现,已不知过去几时。你可能想其时场景,若非父皇竭力保他,又为他擦尽痕迹,他早被人视作鬼魅!”
“我知道。”昨夜刚刚知道,我心中惨笑,若非亲眼见到司徒盛所载,只怕我还不能相信。
“你知道?”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我,几乎说不出话来,良久哑声凄凉道:“那你知不知道,挽月背叛我一回,我便要她生死不能。你次次同我作对,我不止发了疯来保你性命,却还要样样允你!你当我当真怕那几封旧信,只要你死无对证,还有谁能奈我何?”
“我知道。”
“你知道?”他惨然道:“你还知道什么?不如一口气说出来让我听个明白。”
“殿下说的话,泰半是不错的。”我靠着墙,轻声道:“只殿下大婚那一回,他却不曾舍得杀我。但殿下毕竟伤着玉体,你我便都揭过此页不谈可好?”
子荫不回答,只看着我,面色惨淡。我轻声又道:“他幼学之年杀尽宫人,谓之凶残亦不为过,但我以为他,不能不杀。”
“不能不杀?”子荫半失了神道:“便这样你都能替他找出理由来?那你怎不替我想一回,又或是信一回?”
“殿下要救我性命,我信的,答允我的,我也信的。可我更明白,我若逃走,殿下即时便能要了他的性命。其实我既然入宫,殿下早不必费心让我再选。”
子荫听我说完,神色间已是一片恍惚,手臂亦软软垂下,给我让出一条道来,我拘了礼,从他身侧缓步过去,只听他失魂落魄道:“你不是她,你果真不是她,不是她。”
我心中酸楚,眼泪簌簌滑落,世事自古两难全,我若有命,自当谢你,但眼下不能便是不能。
我到时,早朝将近,而殿中果真不见独孤纯,只轩辕相面泛红光,气势不同平常。不一刻子荫入来,神色灰暗,面无表情。轩辕翼迎过去,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子荫却似听而不闻,只到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