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不得抽他两巴掌,将他抽醒过来,这么重要的证据呀!我真是昧了良心,冒着被打进十八层地狱的危险才说出来的,他倒好,他倒好!
“我明白。”他慢慢道:“但是,还给子荫!从此同他毫无瓜葛!”
我费了那么多气力,只为了找到真相,又作了那么多挣扎,才能站出来。结果就这样简单?还给子荫?我有气无力地坐下,看着他的眼睛,想看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哪能这么简单呢?若是交给子荫,哪还有半点胜算呢?
“且贵!”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哑声轻唤:“我要你只是付且贵,只是我一个人的付且贵!”
我心中又苦又涩,只能挤个笑容出来,幽幽道:“只要你信我是付且贵,又何用在乎别人唤我作谁?已到这个时候,这名字难道还比性命重要吗?只要我顶着慕容安然的名字,捱过半载牢狱,你便能平平坦坦渡过难关,岂不是最好了吗?”
“且贵!”他紧紧拽住我:“你想得太简单。我可以不在乎这名字,但你若以慕容安然的身份出去,我必保不住你!我若连你也保不住,还争这皇位做何?”
“也不一定!”我道:“也没有多少日子,只要等到皇上殡天……”
“且贵!”他哑声道:“你以为他不想动你?真落到他手中,你以为他还能放你过活?昨日自你登船开始,我同子荫损了多少拨探子你可知晓?你一路晃荡过来,若非我同子荫调尽人马,若非你的暗卫以命相搏,你以为你如今还能回得来?”
“那些信,你还给子荫,就还了欠他的救命之恩!从今以后,你要欠也只能欠着我!”
“还给他?真能这么简单?”我红着眼扑住他:“我不管欠了谁,我只想你好生生地活着!”
“且贵,且贵!”他抬起我的脸温柔地,坚定地问道:“你信不信我?”
我流着泪点头。
“且贵!”他哑声道:“你怎不明白,你欠我太多,生生世世也是还不尽的了,哪还能有空再去还别人呢?”
“更何况,我若连你也护不住,还争什么帝位皇权呢!徒被人耻笑去了。”
暮青晚说他捡着暗七,只是受了重伤,一时没法进内城。反正他也不要那厢证据,我便不想这个时候再累着暗七,也不过是早一日还给子荫,晚一日还给子荫的事儿罢了。
我同他讲明慕容府旧案的因果,也试图讲明我如何循着旧史,循着子荫,循着暗七,以及其他种种端倪,方才模模糊糊地摸到真相。他似听个故事一般听我说了,没什么兴趣,也没什么情绪,临了只淡淡道:“也该是慕容安然自个儿反水,否则单凭子荫实力,想于顷刻间颠覆慕容氏确是不大可能。”
我还想再说两句,他却接着又道:“慕容安然年幼而受尽侮辱,性格再乖张也不足怪。但想那模样,便不戾气凛人,少也得是寒霜满目才是!”
他说到这里声音便快没了,但我知晓他的心思。说不是慕容安然,靠的是不过我一张嘴加他一厢情愿,但那些个事实总就在那里,总有串不通的。就当子荫真的认错了人,难不成暗七也瞎着眼了吗?更何况我臂上缺了那粒朱砂,他当比谁都明白、都计较。想那一刻他分明又怨又恨,哪能这样轻轻松松便化解了呢?他分明矛盾万分,我是不是慕容安然只在他一念之间而已。
我想他理智中依然认为我是慕容安然,若非这样,便不用编派理由来安慰自己。我并不怨他不信我,只怜惜他的愁苦,想他只因一时痴恋!只因一时痴恋。
他分明累了,却不肯我走,要我同他说话,然而说了一会儿,自个儿却昏昏睡去。我握着他的发,仔细看他。我有多久不曾这样仔细看他了?那面目总似白瓷制成,让我不敢伸手去摸,总觉着不小心便要碰着伤了。
他卧在塌上,睡得不甚舒适,反复间总似带着愁绪。我叹口气,起身退出房。
外面站着往生,靠在杨柳枝,绿柳素装,眉眼迷离,总不似在人间。我走过去,她居然对我微微一笑,只是稍纵即逝,转眼便又不再见。
“先生从前的住处已经收拾妥当。”
“多谢姑娘。”我抬眼看了看天,乌云阴霾,风雨欲来,是挡也挡不住的了。
“先生今日既然归来,便不会再走了吧?”
往生语气平淡,我却一愣,然后便笑了笑道:“我自是不愿走的!”
第二日果真有大雨,不知是在外头惯了早起,还是因为心中忐忑,清晨便起了身。明明是清晨,外头却不明朗,府里水道通的极好,路面还是难免有些微积水。我瞧他书房竟已亮了灯,便到廊间,卷了裤脚要冲过去。萍儿追出来,一边塞了黄油伞给我,一边怨道:“又不是毛毛雨儿!”
我老老实实接过来,然后就晃答过去。敲了两声门,便听他声音道:“何人?”
“我!”
半晌没声音,我有些奇怪,刚要推门,却又开了。为我开门的竟是黄文。我愣住,偷眼瞧向床榻,暮青晚脸色不悦。我心知不好,但还是客客气气给黄文做了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