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了两个时辰,耽搁了时间,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远远便望到萍儿在老宅的路口眺望,看见我一身忧愁便褪了去,好似见我转世为人一般,喜盈盈上前迎我。可惜我身心俱疲,费尽气力还是不曾挤出一丝笑容。
身后的武将随后便都去了,他们并不乐意护送我,若不是因着责任,怕都恨不得我被人斩杀了去,我心中比谁都明白的。需知子荫这样明摆的暧昧态度,是人都知道该往哪儿猜。一路上那领兵的虽然客客气气,但看我的眼神总似看着个亡国妖孽一般。我无可奈何,莫说我在他们眼中尚是男子身,便知是个女人,也已逃不脱妲己般的恶名了。我已有些认了命了,如今再说不关我事还顶个屁用?早知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做出个祸水的样子来,也或者能救司徒盛一命呢!
自古祸水多薄命!我心里道,不曾想有一日我也会落进恶名的深渊里,只不知这屡试不爽的老话何时会应验了。
我端了萍儿新热的饭菜,勉强自己吃了两口,白瓷碗握在掌心里,显得好娇弱,我忍不住想,这屋中真的只剩下我与萍儿了。我叹口气,用力再咽一口饭。
“昨日京城都乱了套了,先生可都知晓了?”
我“唔”了一声,提勺舀口汤,慢慢地灌进咽喉,总算觉得身子暖和起来。“差不多吧!太子殿下都上了外城,宫里情形也可以想见。过两日便好了,那些仇呀恨的,终不过记在我头上罢了。幸好除了皇上,别人也不会在这时候同我计较。待到新皇登基,再降妖除魔也是不迟的。”
萍儿撇了嘴角道:“先生倒真有自知之名!也不枉盛名在外了。”
八百年来头一回,萍儿居然开口讽刺我,我只能兜着下巴愣愣地看着她。她看我傻楞楞的,倒真是无可奈何了,起身拿了我半满的饭碗,转身添了饭又塞回我手中。我分明见她背着我抹了眼,心里一阵酸楚,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她转身见我还是傻傻地看着她,于是气恼道:“昨日京里闹得凶,我都以为你回不来了!你终于回了来,却还是听说死了个老翁,必是那个呆老头了,是不?可不就是个傻子么,又懒又邋遢的,什么人偏要同他记了仇了……”
她碎碎念了两句,又两颗泪珠儿承受不住地心引力,一个拽着一个滚了下来。她这样明白将司徒盛捅出来,我心里也是难受之极,想要出声安慰,张张嘴却还是哑口无言,只能瞪着手中竹筷,忍不住便想将它们折得断了。我郁气难散,憋了半天,也没憋出半句有营养的话来,倒是萍儿自己缓过神来,擦干了眼泪,雾蒙蒙地勉力笑道:“真是真是,还说这些做什么?先生能回来,已是天大的喜事了!我已知了足了!”
我觉得自己松了口气,好像萍儿说话的时候,我的脊梁骨一直被人戳着一般。幸好她自己转了话题,我赶紧附和,又装作饿坏了,端起碗筷大口地吃。
萍儿终于浮出半丝笑来,坐在对面静静地看我。好一会平静无事,萍儿忽然又道:“先生分明平安,京中怎会闹得这般盛大?”
是啊,的确有些怪的,想我都出了盛京,暮府、太子府或者宫中竟都没有探子跟随的么?还是有人使了诈了,故意要将形势搞得这样玄妙?那么昨天,暮青晚人在哪里?在府里还是在宫中?
我想到这里,便直白地问了出来。我以为萍儿能给我点讯息,但她却诧异地面对我的疑问,大眼不明所以地对着我扑闪,奇怪道:“三殿下出京了呀!”
“咔!”一声,我手中的竹筷再也受不住刺激,真的断了,半长地竹刺从断口冒出来险些割到我的手,我瞥了一眼,将它们扔在桌上。再抬首,萍儿的神色已有些惊疑不定,小心看着我道:“先生竟是不知道么?昨日闹得最凶的,不是太子,却是三殿下呀!三殿下不止擅自离京,还纵马过市,更险些踏出人命来,昨儿下晚便已是满城风雨了!”
“先是太子府的人上门询问,我生了些警觉,但还是听说三殿下不顾一切出了京,我才知道真的出事了。幸好佛祖保佑,先生还是平安归了来!”
“不能的,不能的!”我抱住脑袋忍不住道,最惊讶莫过于暮青晚的行为,再来却是觉得怪异,如何都说不通的怪异。我原想是暮青晚出手欲制子荫,可若是如此,他在一边看着便是,何用亲自趟这浑水?便要做戏也不用做到这般程度。
“哪有什么不能的?”萍儿道:“上一回少爷对先生那般,我也是没了底了才说出糊话来。可瞧这紧急时候,冷啊热的,哪是装得来的!”
萍儿的话很直接,却似兜头给我一盆冷水,直将我泼醒过来,但这水刚泼下来,瞬间便又结了冰,一口气将我冻得结结实实。我瞪着桌子,心道,若他不是主使,怎能斗胆出京?甚至连纵马过市的罪名都摊了上,那眼下岂不是,岂不是!
想到此处,我的手已有些发抖。想子荫出城迎我,是损了天子颜色,但是他这一回却真是硬生生往牢笼里钻了,擅自离京,纵马过市,践踏黎民,每一条都是套的上的罪名,每一条都是皇上的忌讳!
难怪子荫会说这牌是明着打了,也难怪子荫不急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