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库房不多刻,上官颖却突然寻了来,第一眼便瞅了我的手,颇有些惊讶道:“付小弟,出了何事?你这手怎裹成这般?”
我抬抬手笑道:“小意外,瞧起来重的,却都是皮外伤罢了。我那丫头眼泪儿嗒嗒的,硬给我裹成这样。女儿家的,都是这性子,大人该知晓的。”
“这是!这是!女人嘛,舍得为你流泪,才说明将你放在心上。”上官颖顺着道:“付小弟福气。”
我笑着默认。上官颖便似放过了此事,靠近几步,压低声音道:“此处难免有杂人过往,付小弟且随我借一步说话!”
我不明所以,但也赶紧道:“自然,自然。大人先行,小弟跟着便是。”
上官颖便带我寻了个角落房间,四下瞅了无事,方才将门关上。我看他这般小心,心知后面要听见的怕不是太平事儿,暗暗生了戒备。
“付小弟可曾听说了?”
我愣愣道:“听说什么?”
上官颖仔细看了看我的神情,然后微微笑道:“付小弟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片冰心在玉壶啊!难怪太子殿下这般上心了。太子殿下搞出这般动静,我还以为付小弟受了重伤,今日一看,只是白白受了惊了。”
“大人怕是误会了吧?”我堆笑道:“今日殿上情势,还不及听说呢。只这伤虽说是在太子府中受的,可我现下儿不还是康康健健能蹦能跳的,哪儿要太子殿下上心的。”
“我早说付小弟不是池中物,瞧,今日就见识到了。”上官颖一脸和善,似想同我称兄道弟一般,接口道:“今儿早太子殿下已然请斩公冶望,同时请送夫人公冶青。”
我心里一惊,但同时已经想到子荫必是以退为进,然而皇上的心思难料,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就顺着台阶,真的斩了公冶望。我心中急切,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装作无所谓道:“太子殿下有自个儿的思量,大人偏同我这六品小官儿扯在一块!”
“嗌!”上官颖拍拍我的肩头道:“这可是好事,付小弟又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太子于殿下可都明言了,那一句泼妇难驯,难道还因着第二件事么?更何况,不提这青夫人为何好生生地惹出事端来,只日前付小弟借着谁的轿子回府的,便还要我多说么?”
我一下冷了脸,怒道:“上官大人此言何意?难道竟是指当朝太子有断袖之癖么?”
“哪儿的话!哪儿的话!”上官颖赶紧摆摆手撇清关系:“太子殿下的品性满朝文武哪个不知晓的?我猜到哪儿,也猜不到这档子事去。”
我假装平了些气,但还是不悦道:“大人无此意便最好了,下官还担不起这罪责。”
“付小弟怕还不知道,这下官两个字已说不得多久了。前面是我用词不当,日后这国史馆还要靠着你我二人,还望付小弟莫计较才是。”
“二人?”我诧然道:“司徒大人呢?”
“付小弟还不知晓?司徒大人已经二回告老归乡,这一回,我瞧皇上的意思,该是要允了。付小弟又得太子殿下青睐,眼下已是平步青云了,如是说,付小弟总不至再误会我了吧?”上官颖笑道。
我的心绪一瞬间变化万千,一时间竟搜不出适当的言辞,良久方道:“是小弟误会,还望上官兄见谅。只是眼下还是兄长的揣度,这官凭一日未到,我都不敢轻信,就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付小弟放心便是。我今日要说的,可不止这一回儿事。内史的那些人匆匆入宫,你道为了何事?原是左丘贞妃的内侍上吊自尽了,宫里传出来的话儿是受不住贞妃的虐打,这事儿在前朝是算不得什么的,但自当今圣上开朝以来,却还是头一回,皇上要办可是想得见的。”
我点点头道:“原是这事儿,难怪内史大人们生怕落了后了。”
“错了错了!”上官颖摇头道:“你当我们能闲着?左丘难道只有贞妃一个人儿吗?明日早朝的事端才能叫变故。更何况,更何况,皇上已暗嘱了我,要你明日早朝前,御书房见驾。付小弟,这才叫前途无量啊!你当为兄是那等子捕风捉影的人吗?”
皇帝竟然传召我,我心头肉跳,完全不明白是何意思,然后口头还得假装道:“皇上竟然传召我?小弟心中倒是有些担心,但愿是福不是祸了。”
“当然是福,如今还能有什么祸的?”上官颖亲密揽我道。
天未及亮,我已出了门,城里一片寂静,只皇宫是不改的灯火辉煌。我拢一拢衣领,理顺衣衫褶皱,然后便一道道地过关卡。终到了里面,只见一片恢宏的汉白玉台阶,空空荡荡,只除却,稀疏的几名侍卫在外延立着,还有两个守夜的太监面无表情地泛着瞌睡,然后,便是台阶下跪得笔直的身影,精神奕奕,却透着青春年岁的削瘦与单薄。
我不急不慢地走过去,虽然没有半分动静,但我知他已瞧见了我,只是眼带阴鸷,往日神色中残存的一丝不羁也终于消失殆尽,余下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阴霾。
我在他旁侧坐下,他不曾回头,只低声冷冷道:“这里,不好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