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先生。”
耳边响起清冷的声音,我睁开眼,赶紧坐起身,以示我的尊重之意,然后笑道:“早啊!往生姑娘!”
她目色如水,与平日一般的模样,只是出人意料地寻了处地方,在我身侧坐了下来。她抬眼看了看四周,淡淡道:“付先生真有闲情逸致!”
这种恭维的话从她口里说出来,实在让我有受宠若惊之感,赶紧老实答道:“哪有这般好的?只是帮不得什么忙,又是个懒性子。”
“先生的性子原是极好的,只是有些事却不该这般懒散。”静了半晌,她平平静静地开了口,我一愣,她又淡淡道:“虽然先生不愿与人争,别人却总是要与先生争的。”
她会与我这样坦诚地说话,实在让人惊讶。我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同样坦诚些:“多谢姑娘提点。前日府里的不妥,其实付且贵心中还是有杆秤的。只是说起来,也是走投无路,逼到了急处,换了是我,也说不得这般。我想以殿下的心智,必也是明白的。”
往生轻点了头:“先生心中明白就好。”
我心中生出几分感激之意,这其中的曲折我当然是明白的,自私点看,她便是一心求死,也不该挑在这暮府里,倘若真出了事,这麻烦绝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得开的,她这样聪颖的人,如何会不懂?只是如我先前所说,换了谁,都说不得这般。更何况她也是在赌,拿命在赌,赌的是暮青晚的心,幸好,她赌对了。
我有些怪她,却也是佩服她的。我没她那样的勇气,也不想与她争。以我现在的惨况,能守得一时安全,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倘若真能憋住自己的酸气,暮青晚一心一意看上了她,对如今的我反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往生姑娘,在下有一事想要请教。”
“先生请讲。”那双无波无澜的美目转回到我身上,冷冷清清的感觉,与方才的对话显出怪异的不合。
“我曾见过一人,手腕脉间有一丝红线,蜿蜒之际,好似有生命一般。我原想是一种寄生虫。”往生目中生出诧异,我赶紧改口,解释道:“感觉似一种长虫,不是生于人体,却是生于脉间。在下从未见过这般怪异之物,不知姑娘听说过没有?”
“不曾。”她道。
我失望地“哦”了一声。她却又道:“传闻南蛮有异族,擅蛊术制人。只是从未有人见过,这蛊术是真是假,究竟为何样,也是无人可知。但先生说的也甚离奇,不由让我想了去。”
南蛮?圣武帝起家之地,慕容府的根源?
“敢问先生所说何人?往生可以代为查察。”
我苦笑:“我也是不知,才向姑娘询问此事。其实那夜府中刺客,探的却是我。只是似乎没有害我之心,我便不曾明言。”我坦诚一半,隐了过往事实。
她面上还是没有表情,只是淡淡道:“倒是有些麻烦,先生还是能避则避。我也会让萍儿额外注意些。”
“多谢姑娘!”
她颔首还礼,礼毕,却依然不走,只是静看着西厢的院房,眉目间竟隐隐有了几分犹豫,似不知如何开口。我便笑了笑,指了中间的厢房道:“不知姑娘还记不记得那个冬夜?我也是这般坐着,才恰好看见行刺之人。”
往生的神色微变,我瞥了一眼,继续笑道:“若是我在那厢房门口,必无法注意到亭中有人。但我听说,练过武的人,总比常人耳聪目明些。敢问一句,倘若是往生姑娘,不知可会注意到我?”
“倘若先生丝毫未动,还是有可能注意不到的。”她愣了愣,还是回道。
我点头,又道:“那人从院口到房门,不过转瞬,我的目力都有些不及。敢问姑娘,以他这样的身手,若要杀我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可需要称手的武器?”
“不需要。”
“姑娘可知,那晚他到这房前,特意取出一柄软刀?不知,有没有可能是他故意混淆视听?”
“先生?”往生的声音在神情之后再度微变。
我装作没有察觉,沉思道:“他抽刀速度很慢,我曾想,这也许不是他的武器,所以他不熟练。”
“但我觉着他有些傻,倘若是我,也许会用匕首或者飞刀,至少可以藏得很妥帖,也不用担心不熟练。想他要藏起那把软刀,还要费些功夫呢。往生姑娘,你说他是不是得不偿失?”
“先生说的有理。但,也许他有其他理由。”
“我也是这么想。”我浅笑,温和道:“也许他早发现了我,不是?”
“先生何意?”往生几不可见的激动,却是难得之极。
“我想他是故意将那软刀显给我看,他也许只是在提醒我,或者,只是希望我就此离去。往生姑娘,你觉得我这话可有些道理?”
她轻轻吸了口气,然后稳声道:“先生大智,往生不敢评论。”
我摇头,起身看着远方,然后柔声道:“我当多谢他的。”
身后好一阵安静,她终于道:“往生尚有他务,便不打扰先生清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