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想象这当中的凄凉场景,对皇帝来说唯一有价值的家财早已收归,王妃所能企盼的只能是皇上的一丝真心了。
“但幸好皇上对王妃娘娘仍是有真心的。殿下就不必为此往事太过介怀了。”我同情他幼年的遭遇,但已如此,还能如何?他的情绪总是深深地藏起,怕也与那些年的困苦有关。我覆住他的手,暖声道:“也许王妃娘娘比殿下所想要开心的多,王妃有颗七巧玲珑心,必是早已明了皇上的心意,才能在这深宫内院里痴守一生而丝毫无悔。”
“你道父皇对母妃有真心?”他愣愣地回握我的手,神色中迷惑无比,却又带着一丝企盼。
我认真道:“敢问殿下,皇上和王妃相遇为何年?”
“珍宗十一年。即年秋末,父皇起兵,五年而建国,再五年登临帝位,如今是二十二年。”他很详细地跟我解说,我心中却是一惊,他为何如此详细地跟我解说,他怕我辨不清楚?我以前真是不清楚,但看过他故意给我的《开国年鉴》之后就有了大概。然而这样,却让我更加犹豫,他早已经默认为我根本搞不清楚这个朝代的状况,他相信我不是慕容安然,却不追问我的来历,他究竟在想什么?
我勉强将这让人烦心的疑问压下去,重回刚刚的话题,解释道:“如此算来,王妃孕有殿下之时,为人妇已过十载,当是青春渐去之时,而朝野权势只怕连个才女都比不过,更罔论皇上已然为帝,后宫必是秀女如云。此等光景,王妃依然能得恩宠,只能是皇上有心了。更何况,皇上子嗣不多,细数来,母姓却都曾荣耀之极,只殿下如此与众不同。但也正因如此,他人的嫉妒之心才会更盛,想来殿下幼年必定艰难之极。只是这后宫之争,本就如厮,对王妃娘娘,皇上怕是荣也不是,贬也不是,终没法护个周全。然而王妃和殿下的处境愈是艰难,愈可见皇上的真心在何,我想王妃必也深明其中道理才是。”
“且贵!”他吃惊地瞅着我,深幽的目光有着薄浅的了然和欣喜,深处却又似藏着无尽的担忧和难舍,我正奇怪他这样复杂的情绪,他握着我的手却突然紧起来,力道更大得让我忍不住皱眉。
“且贵,且贵,我当如何是好?我当如何是好?”他细声呢喃道。
我皱着眉,心中忽而一动,脑中恰跳入一个想法,直觉回道;“这书名,不如便叫《初年见之录》可好?起兵之时,皇上大志方展,我想那一年方是陛下心中真正的初年。初年,皇上遇见王妃,得财而起兵,这一年的变化和心绪怕都是皇上一生最多之时。”
“你想让父皇见此书如见母妃?”暮青晚讶然道,旋即又有些犹豫:“父皇对母妃的心意只得你如此说,更何况母妃已逝,我却要利用她旧日的情怀,我心中有愧。”
“殿下是个孝子!”我点点头,暮青晚绸缪大志,谋算千里,然而念到母子情深,却婉转细腻,远盛常人,要将他摈弃心房之外,于我实在艰难之至。我叹口气,却劝说他道:“皇上对王妃是否有情,殿下当比他人明白,只是身在其中,才难识庐山真面目。至于利用之说,殿下却是多想了,源着这志异,殿下所求不过是皇上心头的一丝牵挂,如是,不过再让皇上多惦念几分王妃娘娘罢了,便是王妃尚在,这难道不是心之所愿?”更何况大志之下,如何拘泥小节?这最后一句我却是藏在心中,但我想他是明白的,只是恶人便由我来做吧,倘他心中真有怨悔之日,也只需怪我这个心怀叵测的付且贵便是了。
他沉默良久,终于道:“你说的不错。我往日心怀怨怼,自难免有所偏颇。父皇心怀天下,留给母妃的一席之地,已是难能可贵。其实你不用劝说,我终也会用了这名字。他日九泉之下,我自向母妃请罪便是了。”
听他这样言语,我的眉头再度轻皱起来,我自愿担了这罪名,他何苦还要来抢?
他的手忽而伸来过来,温柔地抚开我的眉头,看我的眼竟似对着极心爱的人,那样的温暖情长,让我忍不住心旌动荡。我不由轻声唤他:“暮青晚!”
他笑了起来,抚开我的眉,又抚上我的唇角,但他刻意的笑却藏不住其后的苦痛,我心疼地望着他,他却轻声道:“我早做多了母妃不愿之事,真要请罪,这一条怕要排到数百之后了!”
“暮青晚!”我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很想问他,既如此,又何苦非要在这上位间苦苦挣扎?倘若你一心惦着的并非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可否忘记已然牺牲的一切,与我一同隐姓埋名,寻处山清水秀之地,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可我知道这必是不好的,窗外让他那样挂心的人,都改变不了他的想法,更何况是我?
午时,自有人备了饮食,暮青晚如以前一般随便用了些就停了筷,只是未曾见到挽月的身影让我有些微的奇怪,但他心中终是大业为重,舍弃一时的儿女情长也是可以预料之事。
有他陪着,撰书的效率高了数倍,辞藻更华丽,描述也更为生动,写完的几章,我重读数遍都找不到瑕疵,佩服之情油然而生。他的情绪似也高昂,整整两个时辰未曾停笔也不嫌累,直到我硬抢过他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