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盛走出汉口大智门火车站时,已经是黄昏了。
深秋的武汉,天气已经有些寒冷。黄昏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枯黄的树叶,在萧瑟的秋风中从树枝上飘落。铺满地面的枯黄落叶,随着秋风在地上翻滚,或者被秋风吹离地面,在空中乱舞,显得如此的无助,让人感到岁月的无情和世道的凄凉。
这个季节最令人讨厌的就是法国梧桐了。它干枯了的果毛从果实上散开脱落,随着凄冷的秋风,飘散在空气中。这些在空气中飘散的毛絮,被人吸入鼻腔和喉咙,会刺激黏膜,造成呼吸不适;如果飘进人的眼睛,会弄得眼睛刺痛难忍,影响视力。秋天的法国梧桐很容易让人忘记它曾经在夏天用它那巨大的树冠,庇荫着这个火炉般城市里的人们渡过那炎热的夏天。
李国盛戴着一顶黑色礼帽,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手里提着一个小箱子。他踩着满地的落叶,沿着玛领事街(注:现在的车站路)匆匆的向法租界走去。李国盛看上去三十七、八岁,中等偏上身材。黑色的帽檐下,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挺拔的鼻子下面是两撇浓密八字胡,让他看起来显得威严。他的双肩宽阔,腰板挺直。举止投足之间都透出成熟男人的风流倜傥。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和车辆,他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萧杀气氛。
快要走到法租界入口的时候,他看到前面的路口有一个日本兵设的哨卡,哨卡上架着机关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在哨卡盘查过往行人和车辆。
李果谌走了过去,一个日本士兵拦住他。
“证件!”日本兵冲着李国盛厉声的问,也不管他懂还是不懂日语。
“我是法租界的居民,刚刚从上海回来。”李国盛一边用日语回答一边掏出法租界的居民证递给这个日本兵。
“哦,你会讲日语,太好了。你是日本国民吗?”日本兵的态度好多了。
“我不是日本国民,我是中国人,不过我在日本读过几年书。”
“在日本读过书,很好。”日本兵看了看李国盛的证件,然后还给他,“你以后要注意,宵禁时间是不能出来的,明白吗?”
“明白了。我刚从上海回来,不知道实行了宵禁。以后会注意。”李国盛说完,微微的躬了一下腰。他鞠躬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日本人,。
“好了,你可以走了。”日本兵放行了。
李国盛过了日本人的哨卡后,很快就来到了法租界的出入口。
6月份的时候,为了防止难民的涌入,法租界当局在租界的四周竖起了2、3米高的铁丝网,只有专门设立的几个通道才可以出入法租界。
日本人占领武汉之后,法租界更是戒备森严,安南(越南)巡捕对所有进入法租界的人都要进行严格的检查。
李国盛向出入口的巡捕出示了居民证,顺利的进入了法租界。
深秋的武汉,日短夜长。天色渐渐黑下来了。
法租界里面的情形和外面截然不同。虽然受战争的影响有些萧条,但商店仍然开门营业,街上和原来一样人来人往。
李国盛穿过亚尔萨罗南尼街,然后沿着克勒满沙街(注:现在车站路中山大道至洞庭街段)一直走到吕钦使街,他向左转沿着吕钦使街往北走了大约五、六十米,就到了立兴洋行大楼——军统武汉区的机关总部。
进了立兴洋行大楼之后,李国盛顺着楼梯上了二楼。他看到机关总部的办公室都亮着灯。
除了李国盛,武汉区总部机关还有另6个人,他们是副区长唐新和宋岳,机要秘书梁问天,司机兼保镖小顾,外勤兼交通员方仁先和韦裕国。此刻这6个人都在。
看到李国盛回来,大家都很高兴,马上围过来问长问短。
“老板,你终于回来了。”副区长唐新高兴的说。“日本人占领了武汉,你又不在,我们都没有主意。现在你回来就好了。”
“老板,日本人占领武汉当天,就开始实行宵禁。每天下午5点到第二天早上7点,任何人都不许出门,除非有特别通行证。对了,武汉现在实行的是“新时”制,与东京时间相同,比原来时间快了一小时。”梁问天说。
“哦,新时制。”李国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你回来的路上没有遇到日本兵盘查吗?”宋岳问。
“我看到路口有日本人的哨卡,盘查过往行人和车辆。我也被盘查了,不过,我给他们看了法租界的居民证后,他们就放我过来了。”李国盛回答。
“日本人前几天就开始给第三特区的居民办‘安居证’了。以后,必须有安居证才能放行,没安居证的人可能会被当作抵抗分子或者难民拘留。”
“老板,为什么不通知我去接你呢?”小顾问李国盛。
“我想感受一下日军占领下武汉的气氛,所以没有通知你去接我。现在是戒严时间,幸亏没有通知你去接我,否则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李国盛笑着回答。
“你还没有吃晚饭吧?老板。”方忍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