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芳婆点了点头,看了看盘子里,见是两碟甜食,冰糖花生糕、蜜渍枇杷,两碟细果——龙眼、核桃,四碟薄脆、蒸酥糕饼,又配上一壶浓艳艳的好茶,两个雕漆茶杯儿。
“行了,你下去吧。”全平媳妇听见婆婆吩咐,袖着手,抿着嘴,笑嘻嘻地出去了。
“来来,我常吃你家的鲜花点心,你今儿也尝尝我的!”阿芳婆殷勤将各样吃食夹去曜灵碟子里,热情地招呼她。
曜灵心思完全不在这些吃食上,她的目光不住在那只云南来的花瓶上游走,久而久之,阿芳婆也看出来了。
“怎么,你喜欢这只瓶子?”阿芳婆有些迟疑地开口,心想也不知道这丫头今儿那包裹里有些什么?值不值得回这只花瓶?
曜灵巧笑倩兮,嘴角轻扬地看着对方:“全妈妈且放心好了,瓶儿我是不要的,我不过看那里头的花儿罢了!难为你种得好,怎么洋红色开得这样艳丽而不俗?”
说着,曜灵似看出阿芳婆心思似的,将桌上自己带来的包裹解开,露出里头的东西来。
“呀,这是什么?”阿芳婆眼珠子一下不动了,平生她就最喜欢洋红色,凡是这个颜色的东西,她看见了就走不动道。
早知道你会是这样!这回换成曜灵得意了。不过她绝不肯露在脸上,只在心里小小地偷笑了一下。
阿芳婆把手在自己身上蹭了个干净,方将那件长衣从包裹里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又比在自己身上,上下看了个遍,最后还是觉得不过瘾,直跑进里间,对着铜镜看了半天,方才咧着嘴出来了。
“好东西啊这是!”阿芳婆不绝于耳地赞叹着,“前儿我还在府里看见,一模一样的花样,不过是绛红色的,穿在王妃身上,啧啧啧,直将我眼儿也晃花了!不想老天垂怜,这就又来叫我开眼了!”
曜灵待她说了个够,方才笑着问道:“妈妈你喜欢么?”
阿芳婆惊得舌头吐出来就收不回去了,眼珠子差点没落出眶子外去:“你给我?丫头你给我?,!我以为你带来,让我给你看看,商量着改呢!”
曜灵银玲似的笑声,仿佛能将空气里澄干净了似的:“妈妈你也看出来,我穿嫌大些吧?!我特意带来,又是你最喜欢的颜色,妈妈你这样聪明一个人,你说,为了什么?”
阿芳婆二话不说,拎起衣裳再次进了里间,曜灵只听到衣裳?粲声响了半天,待人出来时,衣裳已经套到了阿芳婆自己的身上。
“哎呀,这腰身还是小了,我得小心些,不能动作太大了,这缎子可够娇贵,一会裂开来就麻烦了!”阿芳婆嘴里絮叨着,眼睛一刻不离那洋红的织金缎。
“好看,真好看!”曜灵不绝声地赞,又配合着发出笑声,直到腮帮子酸了,再也笑不出来了,方见阿芳婆进了里间,换衣服去了。
出来之后,阿芳婆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眉飞色舞,神采奕奕,说话声音都比从前高了一度。
“说吧,丫头,有什么事求我?!”
曜灵伸出大拇指:“果然姜是老的辣,这都叫您看出来了?”
阿芳婆一扬头,眉头几乎挑去了天边:“那还用说?每天进门这许多人,什么目的我只看一眼,心里就明镜似的了。从来没有白收的东西,别人对你好,对你笑,给你好东西,无一不是求要回报的,又不是你亲爹亲娘,哪儿有白白受惠的好事呢?!”
曜灵静静地微笑,屋里光线不明,她一双猫眼便显得炯炯有神,投射出来的光神,连阿芳婆都有些抗不住似的,垂下了头。
“妈妈见多识广,说得自有道理。不过今儿这事,还真叫妈妈说错了。我白来看看您,给春妞个玩器,给嫂子个见面礼,给您个心爱的衣料子,不过都是顺水的人情,借花献个佛罢了。”曜灵说着,眼睛眯了起来,头向后仰去,双手环抱胸前,一付着力回想的样子。
“那银烟盒是师傅给的,我留着无用,镯子上个月郑夫人赏的,平时我要做活,若不出门也是难得戴的,料子更不用说,洋红色不对我的路子,可是太后赏出来的,白留着不是可惜了?这样好的花样,我想着还有谁配?哎,真奇怪,一想到这个问题,阿芳婆这三个字,它自己就蹦出来了!妈妈您说,奇怪不奇怪?!”
阿芳婆已经笑倒在凳子上,手抚着肚子,喘气不止,口内求饶道:“不亏是做掌柜的,这小嘴一张,谁说得过你?!”
人笑我不笑,此乃说笑话的第一要则。曜灵秉承这一原则,任阿芳婆笑得打跌,她只岿然不动,径自清了清嗓子,自言自语道:“哎,说了半天喉咙也干得痒了,看看这茶好不好?”
说着曜灵便端起那雕漆的茶钟来,送到唇边,未及饮用之前,飞快扫了一眼。见汤色如墨,黑沉沉的,隐隐有红棕色的光泽,微微泛上水面。
听闻云南最为出名的就是普洱,曜灵轻呷一口入唇,嗯,果然没错。
“妈妈真心待我,这样的好茶也拿出来奉客?全福若要知道了,怕不依你呢!”曜灵放下茶杯,又开起玩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