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想引诱他的,让他成为她的裙下宾客,供她随意差遣,可是?他却拒绝了。她挑起眉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为何不愿,莫非觉得我不够美貌,引不起你的兴趣?”
邓同摇头。
她微默了片刻,继续问:“那是为何?”
他虽然流落至此,却从未有过一丝自卑,坦然地吐出:“我家中有女人,她是陪我患难的妻子。”
她扬起头笑出声来:“那你说,她有我这般美貌吗?”
他静默了片刻,平静道:“她自然是美过你的,她本是大家闺秀,若不是家中遭难,必不会寥落至此,何况,这天下即便有着能同天女媲美的容貌,对我而言,也不再有兴趣了……”
这个男人,看似讷讷,却能吐出这番坚定质朴的言语,若是搁在别的姑娘身上,早就怒了,可她却不同,。在这楼里,她是一个自学成才的典范,虽说比不上那些文人雅士、儒学大家,但终归肚子里装了不少墨水,晓得情理,也晓得明辨是非,又怎会与说真话的人去计较?况且,先时那些年月修炼出来的涵养,也不容许她与人发怒,即便是负责清理茅房的阿姨,她待她都是亲切平静的,从未端过架子,更未曾说过一句重话。
于是,她只是挥了挥手,淡然道:“你下去吧!你是一个诚恳的人,即便这番话说的太直接,我也不怪你……”
他走了之后,她便寻了人去调查了他的来历。她觉得,他这样的谈吐气质不像是从小做惯苦力的,也许,他的来历另有一番故事也指不准呢。
当她知道了关于他一切经历的时候,她先前对他生出的几许轻薄之意便消淡了,她本是风尘女子,招惹男人的兴趣是她们的职业习惯,这一点,是新妈妈的耳提面命,新妈妈一再强调,无论是楼里做苦力的男人,还是城中名门望族,抑或朝里来的达官显贵,只要是个男人,通通不能放过,要抓住每一个细末的机会,引起这些男人的兴趣。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习惯,只要是个男人,她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挑逗玩弄一番,可是?对于这个男人,她却没了兴趣,她欣赏他的正派。
在这种声色犬马的场合呆的越久,她就越会发现正派之人的可贵,这世上,扭曲的人不缺,丑陋的人也不缺,心术不正与心胸狭窄的人更是不缺,唯独正派之人,随着时间的打磨,会越来越少,然而,她究竟是慧眼识英雄,辨出了他的可贵之处。
她也不爱他,她爱的那个男人,她已经多时未见了,也不曾收到过他的只言片语,她简直觉得,过不了太久,她就要忘记他了。
她寻了一个好日子,打发了人送了他好些银两,还有一些绸缎衣服,她本是想做个好事之人,顺手帮帮他的,却遭到了他的婉拒。
她很气恼,直接寻了他过来问:“怎么,你瞧不起我们风尘女子的东西?”他有片刻的迟疑,终于,从口中缓缓吐出了几个字:“我是一个男人,您的心意让我感动,但却不能接受……”她猛地一甩袖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听说您曾经是一个颇为厉害的生意之人,不过是想顺手拉你一把,这苦力做下去怕是一辈子都难出头,你若不领情,就当我是闲来无事陪你讲了一场笑话罢……”
若是这事到此为止,便也得了,可她却天生了一种极其怪异的性格,她见不得有志之士遭罪,女侠精神逼迫着她总是一次次费尽心机去帮助他们,并且还不求回报,她搞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这般,有时候甚至会悲伤地想,莫非自己是个变态?
后来,她想通了,可能是与她自小的经历有关。她本是穷人家的女儿,她见不得那些聪明或者有才华的人受穷,对穷困的厌恶使得她生出了这种决心,而他,恰好又让她如此欣赏。
都说女人常常会脑子不够清明,然后做出许多糊涂之事,她很想知道,自己眼下做出的举动算不算得上是犯贱?
这日上午,赵家老爷又派了人过来,开门见山地告诉她,赵公子自从被禁闭之后,心情烦闷,常常嚷嚷着要去跳井,如是等等,赵老爷不胜其烦,又派了人过来催她:“你你你咋回事啊!赶紧想个办法让那蠢儿子对你死心,不然我回头来折腾你!”
她对赵老爷,其实是无比厌恶的,只是,一想起那痴心一片的赵公子,不禁心中一痛。于是,匆匆下笔,写了一封诀别信让人送了过去。自那日从庄园回来后,她便立了誓不去思考这些事情,一拖再拖,却也只能拖到如今了。
未曾想到,那封信早上刚刚送了出去,赵公子下午时分就来楼里找了她。他是从家里溜出来的,她见到他时,发现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眼圈深陷,像是经历过一场沉痛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