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君主动过来找我,这是让我极其吃惊的事情。我自以为她是过来向我倾诉与王妙音之间感情萌发过程的,例如什么他们二人是一见钟情呀,是天赐的缘分呀,如此等等能把人酸死的话。没准在她的潜意识里,把我当成了情敌也难说。
但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她见了我,只轻轻说了一句,说是王奶奶让我过去一趟。
我心下瞬时豁然,想来我入住这里已有多日,主人现在找我过去,不会是要下逐客令了吧?
自从那一日意识到这里的异样之后。虽然几经留心,但终是未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而这些日来,便一门心思扑到了打听表姑消息这件事上,对王奶奶这边甚为疏忽,今日她主动邀我,不知道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去的路上,我在心里暗想,王奶奶身为一家之主,住的地方应该奢华无极才对,岂料,目之所及,恰恰相反。她落居的地方简直比我们住的客房还要简约。大约是她这样经历过大富大贵的人早已把物欲看淡了罢,钱财本身带不到坟墓里去,而且过于张扬,还容易遭贼惦记。
轻推门而进,屋子里面空无一人,我挑了桌子旁边的凳子坐下,想起起王悦君说过的话:“若你去了那里,见屋子里面无人,就稍稍等上一会儿……”
我坐在那里,抬起头打量屋子里的每一件物什。无意识地,却瞥见了墙上挂着的画。我站了起来,踱到挂画前面,盯着它细细地看,眼里不觉浮上一丝讶异。
画的年代有些久远了,纸页在微微泛着黄,然而,这却不是让我惊讶的原因……
画上描摹的女子正在园中与蝴蝶嬉戏,她有着一双秀眉,纤长而生动。有微风拂过,她却停在一株鸢尾花旁,动也不肯动,痴痴地盯着花朵上面停歇着的蝴蝶,眼里透出温柔的笑,嘴角微微弯起。她手中的扇子像被施过法术一样停在半空,仿佛稍稍一动,那只蝴蝶就会惊起而飞走。
我怔怔盯着这副春日游园图,记忆中有某种熟悉的东西被唤醒。
许多年前,那时自己还很小,母亲总会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旁说起同样的话,然后从抽屉里搜出同一副画,指着那上面的人,眼神里面流露出愤恨和怨怼。她告诉我,画中的人是我一辈子的仇人。只是,许多年过去了,岁月早已淹没了有关于童年的记忆,也淹没了童年里许下与仇恨有关的承诺。
那幅画后来去了哪里,我不得而知。母亲和妹妹都有不同的说法。母亲说画中的人让她感到恶心,她于是就一把撕了她,并用撕碎的纸片点了炉子。而妹妹却说,母亲把那幅画拿到市集卖掉了,然后用卖画的钱给自己做了一身衣裳……
不管这幅画最终是以何种方式消失,总之,我都可以肯定,此刻,呈现在我眼前的画,与记忆中的,本是同一物。因为我看到画的最角落,有我用童年特有的方式盖上的印记,五个歪歪扭扭的小楷——我是邓紫华……
也难怪,小的时候有一次,母亲从外面回来,足足臭骂了我三个时辰,说我不该在画上写字。如今,我总算明了了。
许多年过去了,我又遇见了童年时候感兴趣的东西。我忽然在心中产生了一个主意,我想把画中的人,与王奶奶的摸样做以比对。虽然她们之间的年龄隔着几十年,但整体的轮廓总不会错。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王奶奶站在门口,神情淡淡。她清亮的眼睛里面透出聪明的眼色,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已经八十高龄的老人,而且,浑身上下透出来的气势,反而比年轻人都要精悍。
我怔了一怔,轻轻启口:“王奶奶。”虽然心中对她多有防备,但她终究是我的长辈,所以,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她温和地笑,祥和而又宁静,那样的味道,特殊而又寻常,仿佛一个在世外桃源中生活久了的人才有的与世无争,其他书友正在看:。
半响,她的声音缓缓,几乎是一字字道:“与我出去走走罢,我老了,下次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样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她的话里所包含的期待,让人不能拒绝。于是,我答应了她。
跟在她的身后,听着她幽幽的叹息,仿佛,这才是生命的本来摸样。然而,她又在叹息什么?她这一生,除了没能有过孩子,其他的都已如愿了……
她回过头来看我,声音遥远而缓慢:“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可感兴趣?”
她口中的故事,与我从王妙音那里听来的,有相似的地方,主角都是她自己。只不过,从当事人嘴里说出来的故事,要比道听途说到的谣传真实得多,也感动得多……
那是多年前一个深秋的晚上,寒叶凋零。当时还是个年轻姑娘的王雨,从城外匆匆向城内赶路。
那样晚的时间,她孤身一人走在泥泞道路上,心中惴惴。走到一半路的时候,她忽然后悔了,她想回过头去沿着原路返回。然而,回去的距离甚至比前面的距离还要远。于是,她放弃了。
她又累又饿,困乏得简直迈不动脚了。本来,她的母亲留她在外婆家玩,打算隔天派仆人去接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