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黄香主早就趁人不注意站在门口,将孟老三说了些什么听得一清二楚,见此时仍有人敢替他撒谎,在心中暗道一句“有种”,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坐在一旁的桌上,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黄香主见了“噗嗤”一笑,刚想奚落两句,再连这不知死的冒失娃娃一同抓回帮中香堂慢慢收拾,突然面色一盾,仿佛刚刚想起什么极为重要之事一般,仔细打量了少年两眼,立刻换了一番恭敬的面孔道:“是是是,想必是我等听错了,既然有这位……这位小郎君替你作证,便没你的事了!孟老三,今后好自为之吧!我们走!”说罢,毫不犹豫地带着一众兄弟扬长而去。
这少年,自是沈云勤。他本想帮那孟老三说两句谎话圆过去,却不想竟如此容易,正兀自疑虑间,忽见那孟老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他叩首道:“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
沈云勤忙将他扶了起来。那孟老三深知自己方才犹如在鬼门关里打了个转一般,一旦进了黄龙帮香堂便难得有个好下场;此番死里逃生,正是靠了眼前这位小兄弟“仗义执言”,见那少年十分客气并不居功自傲,心中更是大有好感,只拍着胸脯告诉他“日后这沙、瓜、甘、肃地界有什么消息想要知道,尽管来找!”
沈云勤听了便道:“说来不怕孟三哥笑话,却是小弟也想听听方才三哥所说的商队灭门之事……”
孟老三听他也来打探这当下最热的消息,立刻便被挠到了痒处,浑然忘记了刚才的惊心动魄。见沈云勤身前只有一碗面,便先吩咐小二多添些酒菜肉食,全记在他账上,这才拉着沈云勤低声娓娓道来。
原来,几日前有一支巡疆兵马在沙州边界附近发现了一个商队营地,本想奔过去寻些借口打个秋风,谁料近前一看只见尸骸遍地、惨不忍睹,那从未见过血的带队校尉当场便吐了出来,好容易缓过来便赶紧收兵回营禀报。
州中长官本不想管这等毫无头绪之事,想来是有盗匪觊觎商队财物、杀人越货后跑了,多少年来尽是如此,早已见得多了;此次又发生在边界之外,更可以置之不理,便吩咐下去只当没有看见。却未想,这京中高官硬塞过来镀金的脓包校尉带兵打仗的本事没有,吹牛打屁的本领倒是极高;在酒桌上一通胡吹,便将这消息散得满城风雨。
偏生这商队恰有几个伙计家就在沙州,家属们算日子也该回来了,正在心急不已;闻讯后匆忙凑在一起赶到传言中的案发现场一看,顿时哭天抹泪,昏过去好几个。自此,这案子便再不能压下,州中官员一方面无不痛恨那校尉入骨,一方面也只得安排仵作验尸、官差查案、街坊里正安抚那失了家中顶梁柱的孤儿寡母。
便在此时,又有黄龙帮帮众的亲属们上街拦轿喊冤,纷纷诉说自己的儿子、丈夫多日前外出大漠,自此便杳无音讯。本来两事并无瓜葛,却偏有那好事者将这两件事有意无意地搅在一起、两相对照,倒真让旁人品出些不一样的味道来,只闹得不大的沙州城里人心纷纷扰扰、场面沸沸扬扬;到如今,更是连附近瓜州、甘州、肃州等地的消息灵通人士也都已知晓,眼瞅着便要成为一桩惊动整个陇右道的泼天大案!
听到这儿,沈云勤微微皱眉,问道:“那商队中可有一个叫鲁二的汉子?”
孟老三信誓旦旦道:“便有这么个人!听商队伙计的家属说,独少了他和行首的尸体。那鲁二长得一张黑脸,身高体重、魁梧得很。而地上烧剩的那摊灰影则身形不大,高矮胖瘦倒与行首有几分类似;加上地上还有那鲁二的血脚印,一路向着与沙州方向相反的戈壁大漠行去,行到半截便断了踪迹;所以官差和仵作都断定是他勾结匪类,以作内应,谋害了众人性命。”
听孟老三这么一说,沈云勤才相信那支曾经与自己同路的商队的确出了事;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整件事似乎都与自己有关。
“那鲁二哥不像背主求荣、出卖朋友的人啊,真是怪了……”少年心中暗想,全然没去听孟三哥在那里继续讲述自己的脑补剧情。
过不多久,酒菜上桌。二人又随便聊了几句肃州风物、乡土人情、名胜古迹之类。孟老三情绪骤然间大起大落,颇有些不胜酒力,方饮了几杯便已伏倒在桌。沈云勤并未饮酒,见状忙唤伙计把他架到一旁凳子上靠墙歇着,自己先填饱肚子;待吃饱喝足,见孟老三仍未转醒,便索性替二人会了账,起身往客栈方向走去。
沈云勤一边走,一边只觉得好生奇怪。先是商队被离奇灭门,而后是性格憨直的鲁二哥竟然当了内鬼,再就是黄龙帮在庞堂主的死因上故意撒谎,最后是刚才那黄香主对自己的蹊跷态度……这一连串的怪事之间仿佛有一根线连着,颇为耐人寻味,却又让沈云勤百思不得其解。
他边走边想,方行了不到一半路程,便见前方一位大娘身子一软,腿上一弯,晃悠悠地即将摔在地上。沈云勤见她年纪已大,怕她扭伤,忙快走几步冲上前去扶住。却听那大娘夸张地“哎呦”一声,硬生生压住少年的手臂,软绵绵倒了下去。
方一倒地,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