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阁中的火势愈发大了。
在冬夜北风的助长下,木质望楼上的火苗飞窜,连带着藏剑楼的楼顶也开始燃烧起来;二人说话工夫,楼中已满是烟火的气息。
火光之中,南宫楚衍的脸上现出了深深的倦意,颓然挥手道:“你去吧,莫要再说……为师心意已绝,只求与藏剑山庄同生共死……这里便是我的家,我和小蝶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在这里……”
说着,他仿佛有些累了,在南宫小蝶身前缓缓坐下,仔细握了女儿的手,轻轻摩挲着,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沈云勤又劝了一阵,四周已是烟气缭绕。
南宫楚衍依旧不语,面上却变得愈发平静恬淡,似乎心中有说不出的平安喜乐。
沈云勤见了,只得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发下一句“定要完成师尊嘱托”的誓言,将无魂剑放在南宫楚衍的身边,噙着泪牵了驴弟转身出门。
方出得门,几根燃烧着的顶梁便从天而降,杂乱地四散开来;黑烟腾起、焰火熊熊,顿时将整座藏剑楼都引燃了起来。
沈云勤只觉身后热浪袭人,忙向前又走了几步,忽闻一阵缥缈的歌声从楼内传出,回首望去,却是南宫楚衍在火光中舞剑清吟。
“既已相见,何必有缘?”
“既已别离,何须誓言?”
“生于天地,死亦成仙。”
“不如归去,胜似人间……”
那人影在烟火中渐渐倒了下去,那歌声却带着超脱于世间的喜悦与通达,古朴清扬、悠远静谧、余音绕梁、弥久不散。
沈云勤抬眼望去,仿佛看到铸剑阁内直冲云霄的黑色浓烟骤然化作一柄顶天立地的巨剑,一只烈火化作的红蝶从楼中飘然而起,围着那剑翩翩起舞、袅袅而升,随后轻盈地一展翅膀,向远方逍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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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二人竟全死了?”
“千真万确!乃是我亲眼所见!淀元死后,我与那萧弘耀本来还有些怀疑,不料走着走着竟真在荒野上发现一个土包,上面插了道白幡,用血写着‘万仙殿延吉上仙死于此’几个字。我与萧弘耀将那土包挖开,里面果然是延吉的尸体!”
“好一个天师道!好一个正一阁!好一个张云勒!也不知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们!”金碧辉煌的殿堂之中,宣文先生一声冷笑,看了看周围其他几人怏怏的脸色,没好气道:“看见了吧?我早就跟你们说过,那些牛……那些道人不好惹!你们非不听,偏要与天机谷和玄女宫会盟,还说些什么‘同为阐教分支,自当鼎力合作’之类的昏话!谁不知我三派当年先祖为争教主之位打得死去活来?便是对付截教和人道中人也没这么卖力过!一代代仇恨累积下来,岂是随便说几句话就能轻易化解得了的?你们真是太单纯!太幼稚了!”
见几人默不作声,宣文先生继续痛心疾首道:“我知道有些人见了天师道一脉独强,心中咽不下这口气,寻思着搞些合纵连横之事,一方面给天师道找些麻烦,另一方面为自己挣些声望。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一不小心,就被人家坑得连底子都快输光了!老夫敢拿自己书院的信誉担保,此事玄女宫之人肯定知道些什么,却故意不告诉我等,只派出个末等的二代弟子来送死!你们不了解她们,我了解!苏紫凝那老贱人心肠歹毒得很……”
见宣文先生喘口气后还要再说,一个大腹便便、满脸堆笑的胖子赶紧站起来,抢在向宣文先生开口前施了个礼,言道:“我早知宣文先生的高妙,人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古人诚不欺我。若是我等早听宣文先生教诲,断不至损失如此惨重。以后再遇得大事,还望宣文先生教我!”
“嗯……孺子可教也!”宣文先生满意地点点头,显是对胖子方才所言极为受用。
那胖子继续道:“那淀元与延吉二人平日里自恃甚高,此番被玄女宫所骗,被天师道所杀也算是咎由自取。可他二人毕竟是我万仙殿的九老,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解决二人死后所带来的空缺问题……”
见周围几人频频点头,那宣文先生不由得微微一笑,眯眼道:“那你说,该如何操作呢?丰德上人?”
丰德上人揉揉腹上的赘肉,笑着推脱道:“宣文先生、平老、怀老等几位前辈还未发言,哪里有我这小掌柜说话的份儿?”
“丰德上人谦虚了,但讲无妨。”
“那……好吧!既然宣文先生也说了,丰德我就斗胆放肆了。我以为,这二老之位,便不用再推举了!”
“啊?”
“不推举?”
“那岂不是从九老变成了七老?”
周围几人顿时聒噪起来,乞丐老仙斛东阳领头叫道:“便是不再推举,也得说出个理由来,要不然这样可说不过去!”
“自然是有理由的。”丰德上人微微一笑,伸出三根肥胖的手指在众人眼前摇了一摇。“我这么说,正有三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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