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县地区公安局,在三马路上一栋灰色的三层楼里办公。局长罗登福,刚刚年过四十,已经头发半白了。罗登福是亿县本地人,根正苗红的农家子弟。小时候,就听着英雄的故事长大,那时,他就一直想当兵。抗米援朝的时候,他参军了,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本来,他想到高丽前线,可惜,他所在的部队却开到了中苏边境。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他也以为会一直到退役就这么平淡。
罗登福初中毕业,加上勤奋好学,成了团里有名的笔杆子,入伍第二年的时候,就被团长直接要到了团里当文书。团部在饶河,他每天处理来来往往的文件。当年的老大哥在文件的称呼已经变成了苏修,罗登福感到不可理解,但是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他也每天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处理文件的时候,他发现老毛子经常都在挑事,看到这些文件的时候,罗登福既高兴又郁闷。高兴的是,可以可以名正言顺教训这些狗日的了,郁闷的是,战友在巡逻在浴血的时候他每天周而复始地处理文件。
这里,有零星的赫哲人,平日里看到他们都热情地打着招呼,赫里布大叔就是离团部最近的赫哲人。当兵的第一年,他特别想家,经常在落日下躺在草地上,嘴里喊着一根茅草根,看着南飞的大雁。冬天到了,大雁也看不到了。赫里布大叔也挺喜欢这个南方来的小伙子,弟弟在乌苏里江打到了大马哈鱼,想让罗登福来家里吃鱼。罗登福天天在军营里,农忙时有时间也跟团长请假,去帮赫里布大叔插秧清稗子。但每次都没在他家里吃过饭,好久没有吃过家常菜了,就去问问团长是否能在附近居民家里去吃饭。团长还在团部没回家,看着一份文件,满是严肃。看到罗登福:“我们的大秀才来了。这么晚有什么事?”
“团长,赫里布大叔的弟弟给他送了一条大马哈鱼,请我过去。”
“去吧去吧。注意我们的纪律,罗登福同志。”
“是,团长。”敬了一个礼他快步走出去。
团长看着罗登福的身影,满是感慨,一个好苗子啊。全团大比武,这个瘦小的个子居然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取得了个人和团体第一名。一个带兵的苗子,让他天天和文件打交道,是不是屈才了?这些日子,老毛子一直在闹腾,还是把他放出去吧。
第二天早上,罗登福成了三连指导员兼一排排长。三连驻地挨着乌苏里江,得偿所愿的罗登福每天都很高兴,终于可以来到前线,和战友们在一起并肩作战。时间刚过六九年的春节,三月二日,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他失去了亲爱的战友,连长和副连长都壮烈牺牲。遗体抬回来的时候,他们的身体早已经变得僵硬,看着那些血肉模糊的战友静静躺在雪地里,罗登福牙齿把嘴唇都咬破了,紧紧地握着拳头,由于用力,指甲都陷到了肉里。他们的遗体后来被送到附近的珍宝岛烈士陵园。从那以后,罗登福几乎是全程参与了反击战。后来,他也成为所在团的政委,再后来,就退役回到老家从事公安工作。
从部队到地方,罗登福一直保持着军人的那份干练,对组织上分配的任务一丝不苟地执行。有些时候,他看不懂时局,对所谓的黑五类人员怀有同情。但政策就是如此,形式就是如此,他感到深深的无奈。
今天,他刚到办公室,像在部队上一样,每天打扫清理自己的办公室。正忙活着,门被急促地敲起来。他有些不满,喊了声“进来”,继续着自己的清洁工作。“罗局,我们县发生了县革委会副主任军婚、强奸事件,可能还有其他恶性事件。现在特向您汇报,请指示。”
罗登福马上放下笤帚,谭兴国那张坚毅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噢?好,坐!”
他就手结果材料,认真地站在那里就看起来。
“无法无天,抓。马上行动。”罗登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恩,我亲自带队吧,毕竟涉及到县革委会领导。”
罗登福马上带了一队刑警队员,想到走公路有很多不可确定性,虽然现在车子不多,但云阴县那里经常会出现塌方塞车。马上就征调了冲锋舟,直接走长江水路。
崔大牛这个人,罗登福还是清楚的。本身没有业务能力,每次到他这里来汇报工作都被批得体无完肤,巫县的公安工作也被他搞得一团糟。上次据说还提了县革委会副主任,真不知道他们的革委会是怎么考虑的。无奈啊,到处都是造反派盛行。刚倒公安局任职的时候,他都差点被冲击。还好他本身就是这里人,和当地驻军的关系也不错,报到前先去那里拉了关系,针对他的行动在驻军的保护下被消弭于无形。
冲锋舟开足了马力,平时主航道的三个小时航程只用了两个小时。谭兴国不顾冽冽寒风,站在船头。谭光龙也一个劲儿地在驾驶室里催促:“快点儿,再快点儿。”开船的小伙子给了他一个白眼:“兄弟,我们这里是一船人的生命,超出极限会船毁人亡的。”谭光龙也不好意思,确实太心急了。但能不着急吗?崔大牛是什么货色,他清楚得很。万一不能及时抓捕,天知道他会不会继续犯罪。同时,以造反起家的家伙,会不会狗急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