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我不要参进大师们的争论。我要从自己熟知的、谢世逾半个世纪的货币与利息理论大师费雪【Irving Fisher】定下来的基础发挥一下,是转了一个角度看货币问题。今天的大师们没有一个不认为费雪是个伟大的经济学者,而过半以上会认为费雪是百年仅见的。弗里德曼曾经直言:“我从来不否认费雪是百年仅见的,从来不敢说我比得上他。”
费雪是休谟【David Hume】之后把币量理论发扬光大的人:今天还有不少学者认为他的币量方程式有其独到之处。他的利息理论提出一个市场均衡点:利息率等于投资的回报率。这均衡点不是费雪首先提出的,而是经过他的处理后,利息、资本、财富、收入等都有了一般性的概念,而在各种不同情况下的变化,费雪的利息理论永远是那么清晰,那么有说服力。
费雪之见,利率是由市场的供求关系决定的,而利息是一个价,政府左右利率就是价格管制。这里的问题,是费雪的利息理论没有货币。原则上,把货币加进去,他的主要结论不变:利率是由市场决定的,达到市场均衡利率与投资的回报率相等。这个论点,跟而来的货币大师弗里德曼同意:弗老早期反对美国联储左右市场利率作为货币政策。弗老当时主张的货币政策,是调控货币量。到了艾伦·麦萨尔【Alan Meltzer】一九六三的鸿文之后几年,欧美调控币量主要靠调控银根【monetary base】之法。麦萨尔是我的师兄,一九九五跟他到雅谷进午餐时,他直言感到困扰,因为当时美国的货币量经过几年的急升,通胀没有出现。后来我意识到,苏联瓦解后,地球开始一体化,美元的货币量从何量度出现了难以解决的困难。
转用调校利率来调控通胀及经济活动,起自格林斯潘。原来反对调校利率的弗里德曼,到了格林斯潘时期就不再反对了。弗老改观,今天看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困扰师兄的:不知币量怎样算才对。其二是格林斯潘以调校利率的方法来调控经济,效果很不错。在触发本文的格老一文内,他提到弗里德曼二〇〇六年初说过的一句话:“从来没有一段时间长度可比的时期,联邦储备局的运作有那么好的表现。这是超于一个程度上的分别,而是近于不同种类的分别了。”这是大赞格林斯潘--我没有听过弗老赞美国联储半句。
问题是:费雪的利息理论怎样了?利率不是要由市场决定的吗?利率不是要与投资回报率看齐吗?投资回报率的决定是某些因素,而市场利率的决定是另一些因素,二者怎可以在美国联储左右利率的情况下看齐的?当然,美国联储借钱给银行的利率,不是银行借钱出去的利率,但前者对后者是有领导性的作用。前者辘上辘落,后者或多或少,或快或慢,也会跟辘上辘落。我说了几年也说过几次,利率辘上辘落,经济早晚会被辘瓜!
屈指算过,格老主席美国联储时,利率辘上辘落共八轮又大半,每轮约有六、七次的提升或下降。最后大半轮,辘上十四次,跟伯南克接任,再继续辘上三次--合共辘上十七次之多,最后一次是二〇〇六年六月二十九日--然后高企不下。这样,次贷就出事了。我非常欣赏我无缘认识的约翰·泰勒【John Taylor】的有关学问,但不同意他认为次贷之灾起于二〇〇三到二〇〇五之间的利率偏低。利率偏低鼓励买房子,但次贷事发的点火线,是二〇〇五之后的利率不断继续辘上,然后高企不下,要到二〇〇七年八月次贷事发后才减息。伯南克是二〇〇六年二月一日接掌美国联储的。这样看,今天我大赞的主席当时也做错。非战之罪,是学问太深了!
投资的回报率要与利率看齐,不可能错,而如果利率是由市场决定的,经济压力会容易地调校出费雪理论中的均衡点。如果银行的利率,因为美国联储利率的辘上辘落而跟辘上辘落,但投资的回报率却不这样辘,投资者会怎么办呢?答案是他们会有一个借贷利率的平均预期,购买房子时他们会算一下平均利率。不少美国朋友这样看,而银行也往往提供他们对利率的预期。实际上,一些银行或贷款机构往往提供一些利率几年不变的买房贷款,协助那些恐怕利率波动而供不起的顾客。
这里的要点,是如果市场对美国联储左右利率有一个可靠的平均利率预期,在经济压力下投资的回报率会与这平均的利率预期看齐。交易费用会比较高,而细节上的均衡调校不会像没有美国联储左右那么准绳,但大致上为祸不大。问题是利率辘上辘落的图案可以一下子跟预期的脱了节奏【见上文美国联储的利率变动】。我认为这是两年前次贷出事的一个主要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次贷借款的一般不是富有人家,其中不少以零首期买入房子,房价上升皆大欢喜,一旦下跌在边际上的就立刻要断供了。
上述可不是目前的金融灾难的主要问题。楼房之价下跌一般属小儿科。香港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的楼价下跌至近于零。九七亚洲金融风暴事发后,我不是立刻说香港将会有的负资产几十部货车也载不下吗?九十年代后期的中国,楼价跌了七成以上,远甚于今天的美国。而美国目前的楼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