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蘩说完,伶俐的丫头们就把饭桌重新收拾过,换上干净的碗筷,盛了香喷喷的鸡肉粥。
于良闻着,肚子雷声大作,顾不得西骋,跑到桌前狼吞虎咽起来。
西骋看看那吃相,又看看采蘩,终于接受了邀请,走过来坐下,“你师兄非常不能忍饿,只少吃了昨晚一顿而已。这一路,他每日最关心的就是三顿饭。”
于良呜呜有声,“走远路,不吃饱怎么有力气?”他家境不好,常有饿肚子的时候,这才想学一门能养家的手艺,所以吃饱很重要。
采蘩知道从于良嘴里暂时问不出什么来了,便看向西骋。
“你走后一个月,我们纸官署就收到高丽大纸匠金旭南的邀函,说他将在春日的长安举行一次切磋造纸术的盛会,南北最出色的纸匠多已应允出席,因他和丹大人曾有前缘,也希望丹大人前往。”西骋不急着吃饭,说出此行的目的,“丹大人说他年事已高,无法再行远途,恰巧我师父出使长安,故而让我代他走这一趟。于良听说后,求丹大人准他同行。丹大人架不住他厚颜乞求——”
“什么厚颜啊?我一问,丹大人很爽快就同意了。”于良舒服地吁口气,有七八分饱,“我师父是丹大人带过的徒弟,实际上可以说丹大人是我和采蘩的师公,当然会帮自己人。再说,你师父在长安,我师妹也在长安,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他又向采蘩告状,“丹大人本来没想找人代,是他提的。丹大人答应了,就有一个条件,不能带仆从使唤。要不是我也来了,他根本到不了长安。这位大少爷路上就会使唤我,打尖住店买干粮都由我跑腿。”
采蘩不禁问,“师兄,你知道自己正当着西大公子的面在说他的不是吧?”于良原来对西骋又敬又惧,如今倒像两个互损的老友。
“他好意思指手画脚,就不怕我说他是非。”一个署里待着,彼此熟悉了,于良发现天才和普通人一样也有血有肉,还有坏毛病恶劣脾气,反而能轻松对话。
西骋哼道,“都是你自己抢着干的,我可没使唤你。是谁说路费都是我出的,他没钱就只能拿力气来抵?”
“……”于良鼓腮,低头趴饭,选择把剩下的两三分肚子填饱。
采蘩捂嘴,清咳两声,“金旭南是造高丽绵茧纸的大匠么?”
西骋摇头,“高丽绵茧由金旭南的弟子朴信义所造,师徒二人这回一起出使北周。而且,丹大人也觉得这回邀请可能是金旭南为捧高弟子故意制造出来的,因此不想当了踏板。”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丹大人给你的。”
采蘩看过,沉默了半晌。
“师妹,大人说什么,你神情这般认真?”于良都感觉到她的明显变化。
“大人说,他在给金旭南的回信上除了有西大公子和你的名字,还把我也放进去了,希望金旭南能给我们一个机会。”说着话,采蘩蹙眉。
“什么机会?”西骋也好奇起来。
“一个和朴信义切磋的机会。”采蘩将信递给他,“你可以看,我们三个都有份。”
西骋读过,不由挑眉,“我以为丹大人与世无争。”在纸官署,那位白胡子的老大人批完公文,大半日喝茶串门,悠哉到他以为这是清闲衙门。结果,他要做的事堆成了山,连新进的小学匠都得他亲自教基础技巧。
“丹大人绝对不是无争,而是很有智慧的争。”采蘩认为老大人自有一套。
于良皱紧脸,“绵茧纸工艺精良,有人评它为当世最出色的纸之一,而且师父徒弟齐上阵,我们——”看着面前两个极具天赋的人,纠正道,“我拿什么跟人切磋?”
“丹大人说,长安有他一个老朋友,会造纸,可向他请教。”西骋挑出信中最后的句子来念。
“会造纸?”于良听着不稳当,“会造纸的人多了。”
采蘩心里不稳当,但不能说。说出来,打击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