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泽滔坐在区公所大院里的产业办主任办公室里,产业办按规定收取绣服管理费,现已成为东源区最有钱的部门,办公设施早就鸟枪换炮,宽大的暗红色办公桌整齐地叠放着各类报表数据,办公桌前立着一对深红双人沙发,左边坐着林文铮和文元旦,右边坐着西装革履的生意人模样的两人。
文元旦有点发胖的身躯压得沙发深陷下去,上身却是恭敬地前倾,仔细地听着金泽滔的说话,林文铮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公开场合还是保持着适当的严肃和谦恭。
虽然已经入冬,天有些冷,但仔细观看右边沙发上的两人额上密密地渗出细汗。
这是两个违反产业办质量规定,以次充好,以旧充新,企图蒙混过关逃脱检查,金泽滔仔细察看过他们的订单和合同,说:“企业自主生产自主经营是乡镇企业发展的活力所在,但你们的行为不但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东源产业化工作的不负责任,或许你们一次能侥幸过关,李明山,李明堂,回去问问你们父亲良才支书,做生意首重的是什么?诚信,诚信立商,要是让你们浑过去了,你们说说,那位外商,下次看到东源的绣服还愿意和我们做生意吗?”
金泽滔越说越生气,忍不住拍起了桌子,李明山李明堂两兄弟以前分别被金泽滔教训过,心里还有阴影,此刻见金泽滔拍了桌子,忍不住哆嗦起来。现在谁不知道金泽滔被罗才原书记和何健华区长器重,产业办成为东源区最强权机关,按罗书记的说法,产业办一声令下,就是他区委书记也要冲锋陷阵。
东源绣服业流行着一句俗话,不怕公安不怕电,不怕工商不怕税,就怕产业办的金主任。
金泽滔冷冷地看了两兄弟一眼,说:“文元旦,以产业办的名义下一份整改通知书,责令工商所按规定没收不合格产品,并按规定罚款,产业办的绣服户目录中信用等级下降一级。”文元旦是产业办的检查站兼职负责人。
李明山对前面的处理一声不吭,但对目录信用等级下降却是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金主任,可不能这样的,我们也是初犯,初犯总要警告一下的,哪有就不告就绑刑场的。”
金泽滔气乐了:“唷,看不出李老板还挺懂法律的,知道初犯还要警告一下,可李明山,有没有听说过初次杀人可以不枪毙的。”
李明堂低声嚷嚷:“可我们也没杀人放火,凭什么降级啊。”
金泽滔站了起来:“你们虽然没杀人放火,可这种行为就是对东源绣服产业最大的杀人放火,大家要都象你们两兄弟一样,明天东源的绣服业就可以关门大吉了。”
李明山还觉得委曲,想要分说,门外一阵风地窜进一人,嘴里怒骂着:“死儿子,好的不好,孬的倒学得全,打死你这死儿子。”一边骂,一边扑头盖脸地往李明山头脸打去。
李明山看清来人,怪叫一声,抱头鼠窜,围着沙发绕圈子。金泽滔一看是李良才,心里也忍不住乐了,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两儿子是憨货,可老子却是成了精的狐狸。
李良才追打了一阵,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李明山除了头发有点凌乱,连根毛都没掉。
金泽滔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闹剧,李良才搓着手干笑说:“金主任,你看这两个猢狲也不是有意要违反产业办的规定,能不能从宽处理。”
按产业办的规定,凡是被降了级的绣衣户,一个月内不能自销,也就是说,他们只能把绣服销给区里指定的绣服贸易公司,李良才为了办绣服厂把家里那眼生金蛋的杂货店都给盘了,一家老少全扑在绣服厂上,在东源镇也是算得上的绣服大户了。
金泽滔坐了下来,示意林文铮给李良才倒了杯茶,虽然有些不齿这老狐狸的作为,但毕竟是老支书,东源区镇所在地的地头蛇,该有的尊重他也不会落人话柄。
他语气有些沉重:“老李啊,如果是别人违反产业办的规定,我还能理解,但我就不明白,按说,对产业办的规定最应该赞成的是你们这些绣服大户,好坏不用我多说,你老走过的桥比晚辈走过的路都要长,为什么要这么短视,这是断自己的子孙饭啊。”
李良才本来还遮遮掩掩,但金泽滔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他也顾不得老脸了:“托大称你声老弟,金老弟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闺女在京城的绣服市场接了笔大单,合同签了,定金也收了,没有别的要求,就是时间紧,我们家紧赶慢赶才出了一半的货,你也知道,老外对合同规定的要求盯得紧,我想反正对质量没有明确的要求,即使跟我们打起官司来,我们也不怕,但时间不能误了,不然还不赔死我啊。”
金泽滔嗤地笑了:“你老李的算盘打得精,用次品充正品,用旧料充新衣,也是合同规定的?再说,你来不及生产,东源600多家工商税务登记的绣服厂,零星分散各乡村的绣服户更是连我们产业办都登记不全,这么多的生产能力还完不成你那订单?”
李良才搓着双手,嘿嘿地笑说:“不是想多挣俩钱吗,总之,我老李得了教训,下不为例了,再有下次,任你金主任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