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人群依旧是鸦雀无声,这时天光已经大亮,一眼望不到边层层叠叠的人浪,刘奇也好,院墙上的府兵们也好,无不倒吸着凉气一阵阵的眼晕,
“刘大人,我等此來绝无胁迫大人的意思,”宗铣觉着压力已经够了,再加压的话,搞不好会适得其反,于是就上前一步说道:“我等拖儿带女扶老携幼而來,只是想请大人看在大家都是汉人的份上,放我等一条生路,”
宗铣说话时中气十足,声音传的很远,就算院墙上的士兵也听得清清楚楚,
刘奇心中一阵苦笑,颇为低虚的打岔道:“这位小哥何出此言,本官设立流民大营,正是为了让乡亲们免受露宿街头之苦,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守备大人的话音未落,人群中立刻鼓噪起來,宗铣嘴角上挂着讥讽的笑意,暗道:这些在流民营里九死一生的人,岂是你三言两语能够蒙蔽的,,
看着率先说话的那个年青人,只是默默的注视着自己,刘奇无奈的提高了声音,
“各位父老放心,我刘奇治下的流民大营,和其他地方绝不一样,一定保证诸位的正常生活所需,不过这城防工事,还要仰仗大家多多出力才是,”
宗铣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暗自讪笑,你刘奇睁着眼睛说瞎话,把这些人当傻瓜不成,襄阳城里谁不知道,你们伪齐守军的供给都日渐艰难,当兵的在老百姓眼皮子底下吃糠咽菜,拿什么來保证近万流民的吃食,,
果不其然,喧闹的人群不但沒有安静下來,谩骂之声却随之哄然而起,
“骗人,”
“一派胡言,”
“你们吃的都是金人的残羹剩菜,那來的粮食给我们,,弟兄们,不要听这个人胡说,他就是想把我们骗到城外,任他们宰割,”
人群里方小七尖细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晏彪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笑脸,急忙低下了头, 一片喧哗鼎沸的声音里,刘奇仍在不停的承诺着,但群情激昂骂声四起,根本就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
“大家静一静,”宗铣看到徒劳无功的守备大人脸色越來越难看,运足了内力大喊道,“请大伙先静一静,让刘大人把话讲完,”
听到宗铣的号令,每一个大小不同的队伍里,立刻就有人出來维持秩序,片刻的功夫,人山人海的守备府前,又恢复了刚刚的寂静,
这样的场景,让刘奇如坠冰窖遍体冰凉,流民不可怕,他们不过是一群流离失所不知该逃向那里的人们,但是若有人把他们组织起來,像这样一呼而百应,这些人的破坏力也是相当惊人,相当可怕的,
“哼哼,···”深知鸟无头不走的刘守备,猛的向前一步冷哼中逼视着宗铣,
“看來你就是今日的首领喽,本官好话说尽,你等若还是执迷不悟,可就不要怪我心肠狠毒啦,年轻人,聚众围攻官衙,你可知,按律该当何罪,,”
刘奇一直对自己凌厉的目光颇为自信,就算是再难缠的骄兵悍将,也很少有人敢于和自己对视,哪知台阶下瘦瘦的少年人,不但沒有半点的畏惧之色,反而也是踏上一步,嘴角依然挂着若有若无的一丝笑容,
宗铣这几年的杀手生涯,练就了一身本能的反映,迎着刘守备利刃一样的目光,他看似轻松的背着手,但谁也沒有发现,他的右手已经稳稳的握住了贴在左臂上刀柄,
杀手一旦握住了他的武器,冰冷的杀气是很难抑制的,刘奇自然是首当其冲,少年紧缩的瞳孔里的那一点寒星,让守备大人后背的汗毛立时竖立起來,久经战阵的将军,咬牙拚命抵抗着寒彻骨髓的杀气,
‘蹬,’不堪重压的将军后退了一步,宗铣却得势不让的朝前跨去,刘奇怎能甘心,‘仓踉’一声拔出了佩剑高高举过头顶,暴喝道,
“弓箭手,出箭,本官号令一出,便开弓放箭,格杀勿论,”
顿时‘刷刷’的羽箭出匣之声不绝于耳,流民人群中跟着出现了阵阵的骚动,紧张的空气让人快要喘不过气來,
事情正在按着计划发展着,晏彪知道自己出场的时机到了,决定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他们也曾做过最坏的打算,倘若刘奇真的软硬不吃,非要把流民赶进大营,就由宗铣出手取了他的性命,但他们也都明白,这样一來,肯定会酿成流血惨剧,死伤的人必将不计其数,
不能让事情演变成那样,不然,就算杀光了伪齐守军,可怜的流民兄弟们也将血流成河,,
晏彪立刻上前一步和宗铣并肩而立,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刘奇高声喊道:“刘将军,你可知手中的剑有多重,,”
刘奇下意识的一哆嗦,却也咬紧了牙关,嘴角紧紧的绷着,从眼神中不难看出,他如今已是进退失据,心乱如麻,
“刘将军,看看的这些兄弟姐妹们,”晏彪想起自己在襄阳城里的切身体会,不禁有些动情,“他们如今食不果腹,衣不能蔽体,而所谓的流民营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最清楚,那里就好比一座挖好的墓坑,你真的忍心将他们推下坟墓,再狠狠的添上一铲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