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外公的葬礼
住在我家右边的堂外公因病去世了。姨妈哭得死去活來的。却也沒能把他唤回來。他的两个儿子一面向任生产队长的父亲报告。一面挨家挨户地跪请乡邻帮忙。当他的大儿子到我家时。我们刚起床。他不进屋。站在屋檐下。叫着父亲。父亲正在厨房忙着什么。一听有人叫。赶紧从厨房出來。舅舅见父亲出來。一下子就跪了下去。那时。天正下着雨。他站的地方是用碎瓦垫的。我不明白地问母亲:“地上那么湿。还有瓦片。他不怕痛。不怕稀吗。”母亲说:“这就是孝子的规矩。地上就是有一堆狗屎。就是一堆烂玻璃。也得跪下去。这是在求乡亲帮忙。这是我们这儿的风俗。”
吃过早饭。母亲和父亲都去帮忙了。哥哥被派去街上买花圈去了。姐姐要负责家里几头猪的猪草。爱看热闹的我带着弟弟踩着父母的脚后跟就到堂外公家。只见一部分男人们带着锄头朝外公的祖坟山去了。一部分女人们背着背篼朝街上去。剩下的人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我想。大概是父亲已经给他们派好了活。他们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吧。因为人小胆子大。不怕死人。我偷偷地靠近外公躺的那间屋子。那间屋子的门是虚掩的。外公躺在一张沒有床头的老式木床上。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脸色寡白。床头的一张小桌子上。一个盘子里的。一根灯草哧哧地冒着一星火焰。不时有人去拨一下灯草。使它继续窜着火焰。记得我正疑惑为什么要点一盏灯的时候。有人问身旁一位四、五十岁的奶奶。她告诉说。这是引魂灯。是照着他去阎王殿报到的。如果这灯灭了。他就看不到去阴朝地府的路。他的魂魄就会飞散。在离桌子不远的地方。有一堆纸灰。母亲说那是烧的落气钱。说是让死人拿着去买通小鬼用的。
有人正在打扫堂屋。从楼上把一个黑漆棺材放了下來。有人从外面采了柏树丫。又从我家的竹林里砍了水竹。划成篾片。找扎灵堂。生产队的会计已经用毛笔写好了挽联。吩咐大家贴到规定的柱子上和灵堂前面堂屋的两边。厨师是幺老爷。他已经从圈里拉出了一头肥猪。杀了放到厨房的灶头上褪毛。还有人在西厢房也搭了简易灶台。准备做饭用。堤阳坎上、院坝里整齐地排着从邻居家借來的八仙桌……人们一趟又一趟地往屋里背东西。有碗、有锅、有盆……筷子最简单。砍两三根竹子削了一大把。洗了放到筲箕里晾干就可用了。买菜的妇女陆续回來了。顺便带回了一些带有颜色的纸和一些烧给死人的烧纸。又有人到我家屋后竹林里砍了一小捆如拇指粗细的水竹。找扎成如斗腔大的圆形。做成了花圈。放在了院子里。
中午饭很简单。因为客人都还沒有到。只有帮忙的邻居。下午。唢呐队、锣鼓响器队、道士、客人陆续到了。道士來了就摆开了他们的阵势。做祭文。指挥灵堂的摆设。掐算入木、出殡和下葬的具体时间。孝子也正式披麻戴孝(穿上了白布做的孝服。头上披着一撮麻。腰上拴着麻)……客人中來得最早的肯定是外公的女儿。我的姨妈。她的悼念队伍是最庞大的。有唢呐队。还有锣鼓响器。有花圈。有帐(布。一般为六尺长。根据家庭经济选择不同质地的料子)。还有纸(烧纸)……队伍还沒进院子。鞭炮就响了。外公的两个儿子赶紧跪在堤坝边迎接客人。进來一位长者。将他们扶了起來。他们才得以站立。來的规矩最大的是两个孝子的舅舅。他们不但要出院子去迎接。每个人都得磕三个头。磕完头。人家不扶你。你还不得站起來。这就是所谓的“天上的雷公大。地上的母舅大”的道理。不过。一般情况下。孝子平时孝敬父母。做舅舅的也不会为难孝子的。因为是白事。客人來得很晚。死人入木。道场开场后都还有客人來。
入木就是将死人装入棺材。我记得外公入木的时间大概是晚上十点钟。我看见四个身体壮实的青年人进了外公躺的那间屋子。还有一个青年人手持一根六尺左右的竹杆上了外公躺的那间屋子的楼上。三声炮响后。楼上的青年问道:“出不出。”而那四个进了外公屋的人齐声答道:“出。”然后。把外公托到堂屋里。放进早已准备好的棺材里。而在同时。楼上的青年人在话落之时。夺掉外公枕头上方的那一片瓦。这叫夺“死心”。而这五个人在做这些事情之前。孝子是要给每个人发“利市钱(仪式钱)”的。外公被装入棺材的时候。有人把他床上的灵柩草(稻草)抱到外面烧掉了。有人说。看灵柩草烟偏动的方向。就可以知道哪个方向还会死人。外公被装进了棺材。唢呐、锣鼓响器齐响。有人在他右手里放上了他平日里抽烟用的烟杆。在他左手里放了五谷杂粮。还把他的身体摆得特别周正。特地叫外婆去看了一眼。两个舅舅去看了一眼。觉得还满意。几个青年人就将棺盖虚掩了。等这一切做好。道士就开始做道场了。灵堂前。跪满了死者的晚辈。领头的自然是外公的两个儿子。他们在道士的指导下做着规定的动作。祭文是唱的。拖着老长的哭腔。说的是外公一生辛酸的经历。惹得堂前跪的。旁边看的都落下泪來。哭出了声。接下來的道场还有好几个程序。我都记不住了。听说。这是小道场。只需要三天时间。就可以下葬了。而大道场需要一个星期。俗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