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知道面圣的人都散了,且各自回了自己的营帐,太子此时想必在自己帐子里歇着。
青青不想再被动,她把琴抱来,摆在李黛面前,对她微微一笑,便只身出了营帐,朝远处的小路上走去。
身后琴声响起来。再后来走得越来越远了,身后就有个脚步声响起来。
一回头,身后竟空荡荡的。
索性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别跟着了,忙你的去吧,你还欠着我一只野兔呢。”
拨开石头前一丛薄薄的草帘子,一池水波光闪着,再细看了去,竟有一姑娘在当中沐浴。
青青一慌,忙将草帘子掩了。
池子里的姑娘听到了响动,喝问:“是谁?”
青青硬着头皮道:“实在是无意冒犯姑娘,还请姑娘莫要见怪才是。”
那姑娘听了倒不慌了:“原来也是个姑娘,你叫什么名儿?”
青青听出对方没有责怪的意味,暗松了一口气:“李青青。”
“这个‘李’姓我认得,可这个名字倒没听过。”
“不过是乡野村姑的名号罢了,姑娘怎会听过。”
“你可还隔着草帘?”
“是。”
“倒是个守礼的姑娘,我方才已穿戴完备了,你不必再隔着草帘子。”
“还是隔着好。”
那姑娘有了兴致:“你倒说说,这怎么个好法?”
“什么东西看了反倒失了,只有想着才能留的时间长些。再者,只有隔着,姑娘才愿和我等样的说话,彼此见了分了高下亲疏,反倒远了。”
“说的在理。今日领教了。”那姑娘起身而去,脚步越来越远。
青青这才觉出琴声停了许久,赶快起身朝营帐赶。
刚到了帐口萧拓就笑道:“太子来过了。”
青青笑道:“他当然要来。”又带着笑意看了看他:“你走得还挺快。”
萧拓不解其意。
青青入了帐子去,外面提箭袋的男孩有喊:“将军你又到哪里去了,你可是回来了,都等着你用晚膳呢。”
青青见姐姐手温柔的摸着琴,心里放下一大半。
李黛道:“我见到他了!他跟从前一样,他竟没变样!我是不是老了些了?他一打开帐子闯进来,站了站,转身就走了,他是不是嫌我了?”
青青轻声道:“姐,再弹两首让我听听。”
李黛明白她的意思,果然抬手抚琴,这一弹就弹了整整一夜。
后来曹妃说,那一夜她看着太子点了一夜的灯,她就知道,她终究是伤心人了。
一整宿随着一声铮铮然的琴响断了,曙光穿透雾气射了进来,一声号角响起来,这帐里所有的男人们踏着一声马嘶,奔圣上围猎的队伍去了。
李黛轻呼一口气,声音已经不似往常清脆了:“青青,我想去床上躺着。”
青青忙起身扶了她沿着床躺了。
李黛道:“把灯点亮些,我不想让它灭。”
青青挑灯芯的手已经微微颤起来。
李黛道:“五娘从前唱的那出是什么?我总觉得它好听,只是我是千金大###倒觉得这些物件好听,说出去总让人取笑的。”
青青背对着她,蓄的泪已经把视线填的虚而且模糊。
李黛自顾自盯着床顶道:“我小时候趴在五娘房的墙根下,就在那棵广玉兰的树根后面藏着,我把五娘唱的词抄到一方小笺上,宝贝的什么似的,谁知道我奶娘发现了立马告诉我了我娘,我被我娘关上房门打了重重的巴掌,她质问我说这些下流物件你也有脸拿到房里来?”
青青不知道还有这桩事,只记得大娘气势汹汹来到房里,一顿叫嚷之后才离开。青青那时只道大娘是与惯常来闹一般的道理,只那一次闹得厉害些罢了,却原来背里还有这样的一层缘故。
“你猜我后来如何?”李黛道。
青青仍旧背着身,装作继续剪着灯芯,摇摇头算作回应。
李黛自顾自道:“我把那个抄好的小笺烧了个干干净净,可我再也忘不掉那个小笺了,用尽了所有办法都不行。”
帐外响起来提箭袋那男孩的喊声:“将军!您的弓!您的弓!”
青青强笑着坐在床沿上,理着李黛的发丝:“他们出发去围猎了,都去了。”
李黛突然哽住了,好容易才说:“我还能留多长时间呢?会不会再也等不到了?”
青青只道:“不会。”她站起来突然就严厉了脸色:“没和他说上话,没弄清楚他确切意思之前,你不准想着去。”
李黛果然平静了许多,笑着念道:“钗桑合一处,白首思少年。”
青青道:“这出戏的后文是旁人补缀上去的,加了个死而可以生的结局。”
“旁的人总望着这两人可以一直白头的,索性加了这一出戏,让两人活过来,作对长久夫妻。”
“我娘从没唱到后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