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两万。”刘泽清知道不掏钱不行,顾不得刘源清杀鸡一般的挣扎使眼色,又开出赏格,待柏永馥谢后,他才道:“我这里一万多人奔济南,只报称五千,你和国柱领小八千人,人虽少,实则就是全部精锐了,等济南安定下来,你们再从临清回来一起在济南城里头享福。”
一转眼就拿三万,这在曹州军里也是难得,他们每年军饷有限,靠打劫维持军伍,欠饷也是难免的,刘泽清一次拿这么多银子出来,也算真的大出血了。
当下柏永馥领了军令,带着四千骑兵,轰隆隆开往阳谷一带去了。
待这一批精锐走后,刘泽清才放了心,开始叫幕客提笔给张溥复信。原来这阵子风声大恶,张溥一路游历已经到了高密一带,听闻消息后觉得不大妙,写了封信来,劝刘泽清要以大局为重,莫要使局面再恶化下去,刘泽清对这个恩主虽然腻味,但也不敢怠慢,这边把事情布置好,接着就是复信,请张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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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泽清的复信是三月十八送到了张溥手中,事隔几天,张溥没有接到新的消息,但看到信的内容,见刘泽清把主力全派到东昌,顿时也是放心,微微一笑,叫家人把信收了。
眼见胶州在望,张溥的心思也有点异样起来。
从打济南往青州,再往莱州,一路情形叫张溥感觉十分别扭。
官道虽然还是那样破烂,但有一些地段明显是修过了,该补的补过,桥梁也修的十分坚实,易于叫大军通过。
同时一路上沿道路两边,他看到不少农庄,也进去一两家参观过,对他来说,那种冲击之感十分强烈,农户与他说话时那种自信和满足的神采和目光,叫他格外的不舒服。
“北地之民,简直没有教化,对我等读书人,殊乏敬意啊!”
在江南,张溥哪怕不亮身份,凭他一乘小轿,书童在侧,家仆跟随的景像,一看就知道是名士出游,平头百姓见了,只有叩头的份,哪里还敢这么平平常常的看他,与他谈话说笑还充满自信的模样?
“若这般情形,虽富,却毫无规矩礼仪矣!”
所谓仓禀足而知礼仪,但一路上农庄里看来,但见种种叫张溥不舒服的景像,是官吏主持生产和生活,而不是儒生和宗族,而退伍的老兵居然掌握治安和练兵,把整个农庄管的象个兵营。
这样的情形,简直就是触目惊心,令人不寒而栗!
倒不是张溥食古不化,或是那种读书读傻了的书生,若是那般的人,看到民间富足,反而会欣喜。但张溥见了,唯有恐惧和反感。
维持整个帝国的不是靠两万多官兵和五六万吏员,这么庞大的帝国,从最北到最南快马要跑上一个月,想用真正有效率的精细管理是很难想象的事,而自秦始皇行郡县制后,地方权力越消越弱,要统治这么庞大的帝国,只能靠道德来统治。
道德为核,然后是宗族与士绅共治天下,最少在大明就是如此,这样的统治次序是连皇帝也被抛在统治核心之外的,除了开国的几个帝王和异类外,明朝的皇帝其实一直是被文官们以道德约束在体系之内,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万历年间,两年四次离开京城百里,结果就招致科道官连年上奏反对,从仪卫到边疆有警,包括皇帝的身体,种种理由一起上,结果是皇帝渐渐明白过来,自己只是一个活着的祖宗,统治这个帝国的根本不是皇帝,而是以道德为核心的整个庞大的文官体系!
象浮山的这些农庄的体系,正好是把文官的道统破坏的干干净净,一切以秩序,条例,公文,律条来管理,所谓的道德体系在浮山的农庄内是没有市场的,这里也没有宗族和族长,种种一切,叫张溥有窒息的感觉。
如果整个大明遍布这样的庄园,那么,读书人怎么担负起教化的责任,又有谁会听他们的教化,而整个大明的官僚体系和所有的成例,在这样的新体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