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细雨之中,姜敏等人策马而行,终是离开了卢象升的帅帐或宣大镇的军营。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座仍然有生气和士气的庞大营盘,虽然几无粮草,虽然弓矢火药几乎荡然无存,但仍然是有一股肃杀锐气。
“我怕卢制台他们,命不久矣。”
在赶路之前,丁宏广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面色十分难看的说道。
“这也是各人的选择,适才制台可能是憋闷久了,在我们面前坦露心声,能得闻他这般话语,我等二人所行不虚。制台也是聪明人,看出我们大人安排的巧妙之处。不过,象卢制台这样的人,心志坚刚,不可夺志,大人终究还是白费心思了。”
一时众人默然。
张守仁安排的线路事情,一般很少失败,但这一次大家办砸了差事,卢象升是完全的不配合,而且他们听说,不仅是张守仁的安排被拒,还有一个叫姚东照的河间府的士绅,召集义勇守备城池,并且亲赴大营,劝卢象升暂避一时,带领兵马到河间一带就食,补充军粮和军资之后,再视情形而定,不要急着和不远处的清军主力决战。
当然,这个请求也是被拒了。
卢象升原本极被崇祯信任,这一次入京勤王,奏对时坚决主战,结果使得崇祯十分失望,对他产生了不佳的印象。
后来出京主持战事,高起潜等人一面卡卢象升粮饷,分他的兵,一边肆意攻讦宣大镇和卢象升畏敌如虎,避敌不战,明明辽镇等诸路兵马不敢一战,望敌而逃,而宣大镇打了几次小规模的硬仗,有一些斩首和功劳,但因为实在功劳太小,所以卢象升没有上报,而辽镇诸路兵马不停的上报战功,虽然在事后查证多半是虚假,但给崇祯的印象就是卢象升一边大言炎炎,虚骄误国,一边胆小如鼠,避不敢战,两相迭加,崇祯这人又是暴燥操切的性子,对卢象升已经到了难以隐忍的地步。
只要卢象升敢带兵离开主要战场,偏离主要路线,剥他职务,逮拿进京的诏旨和缇骑一定会转瞬即到,根本不会有丝毫延误。
有这样的压力,加上自觉对不起百姓,卢象升渴欲一战的心理就能理解了。
君子以一死报家国,无非如此,也不过就如此。
“我是明白,就是觉着有点可惜。”丁宏广先是淡淡应和一句,接着又是怪叫一声,大喊道:“兵分两路办事,咱们算是彻底毁了,就不知道马三标那厮事情办的如何了?要是两边都砸了锅,嗯,我看孙老头也是一个倔驴,要是都砸了锅,大人的脸色可就十分难看了。”
“尽人事,听天命,大人从来不求全责备。”
姜敏倒是不以为然,张守仁交办事情,从来不对部下说一定要成功的话,提也不提。所有事情尽到最大努力,有时候是九分努力,还要看一分运气。不是每件事都能成功,总之事情办到无愧无心就得了。
所谓一定要成功,不过是加压,唯心的很,张守仁从来不说这样的话。
“赶紧回浮山吧,出来这么久,我可是想家了。”
“想媳妇了吧?”
“你不想?”
“嘿嘿,想是想,不过也是想大人,想咱们的队官,虽然平时王队官就是板着个脸,不过还真是怪了,一见到他,心里也就安定了,什么样的事都过的去。不过队官虽然厉害,但要是哪天大人和咱说上两句,那一天都觉着特别带劲,心里十分舒畅。”
“好了,赶路吧!”
一行人终于在雨幕中再次跋涉了,尽管带回了坏消息,但毕竟是可以回浮山了。
而与特务处其余人心头沉重的情形不同,姜敏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触动。
为将帅者,是不是卢象升的选择是对的?
如果身为宣大镇的一份子,自己是不是也能无怨无悔的跟着卢象升前行,明知道是一个死局,仍然义无反顾的跳下去?
姜敏知道,张守仁对他们的任务是和营救孙承宗不同看待的,毕竟胶州那边的影响力太小,一个游击将军的份量也太低。
就算是名臣总兵,都未必能使卢象升改变主张,更何况是一个无名之辈,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呢?
所以任务失败倒没有什么,只是在一个参谋军官的角度,姜敏也是十分的困惑……究竟该如何选择呢?
……
……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十五日。
浮山营外,锣鼓喧天。
特务处的情报组是早就返回浮山,并且带来了劝阻卢象升不力的消息。
对这个失败,张守仁倒是能理解。
在清军入关之初,卢象升就提出一个夜间奇袭的计划。他打算用宣大和关宁兵的精锐铁骑,挑选出一万到两万的精锐,然后奇迹清军主力,结果这个计划是被高起潜和杨嗣昌联手反对而否定。
在当时,卢象升与杨嗣昌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杨嗣昌甚至说出了“你拿尚方剑斩我么?”这样激烈的话来。
卢象升脾气秉性之刚烈强直,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