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点痰气,遇事太爱顶真,平时没有人理会他,这阵子大工多,实在缺人,叫他来看石灰池,不料又在这里多事……”
张守仁一回头,发觉答话的是东山堡的钱百户,因为打人的是他堡中的总旗,所以话语里头,自是百般维护。
但钱百户的话,说到半截就又咽了回去。
张守仁的眼神森冷,有若寒冰,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加上手中的权力,自是能震慑住任何人。
这钱百户心中虽是委屈,却也是一声也不敢吭了。
“拿下,打四十棍!”
震住钱百户,张守仁淡淡吩咐,身边立刻就过去几个亲丁,直奔还在踢人的那个马大山。
“哎,这是做什么?干什么抓人,你们……呃……快把我放开。”
姓马的倒真是个粗货,一下子被人按住,机灵的一看是亲丁,自然就知道厉害,这人先是一征,然后就开始大叫大嚷起来,倒是丝毫不觉得害怕。
“大人有令,打你四十棍,不服气只管喊,喊的大人恼了,给你加打四十。”
王云峰平素有点阴沉,此时被这浑人挣扎的有点恼了,也是趴在这马大山耳边狞声警告。
“不服,我就不服,我是总旗,他一个不入流的攒吏,打了又怎么了,凭什么就打我四十棍。”
这人要是求饶,众人还瞧不起他,这么叫喊,张守仁这才信了,原来钱百户说的是真的,果真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浑人。
他一笑摇头,那边已经啪啪开打,留在他身边的都是亲丁队里最适合做这种事的。或是性子阴沉仔细,或是擅长近身博斗,或是识文断字,能帮着做一些粗浅的文书工作。
这王云峰就是一个好手,样样精细活都做得,身手也不坏,忠心耿耿,所以也补了一个小旗官给他。
这马大山如此犯浑,想来王云峰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钟显见过副千户大人!”
青衣盘领的小吏已经从泥水里爬了出来,身上全是湿漉漉的,样子是狼狈,不过神情是十分倔强,并没有一点吃了亏就恼羞成怒,或是变的阴郁。
“好,钟显,你忠于职守,本官十分喜欢。等有了好缺,我会调补你。”
“下吏职守所在,不敢称功,大人不必说这样的话。”
原本按大明官制,卫一级的指挥使司才有资格任命有品级的吏员,比如从七品的经历,正八品的知事,从九品的吏目等。
按明太祖的想法,小农社会一成不变最好,所以他设立的官职极少,终大明一世,官员最少的时候才四五千人,最多也就一万余人。
吏员最少是三四万人,最多也就七万余人。
对一个人口过亿的大帝国,这么点公务人员够干什么的?而且,这七万吏员还要负责全国账面上超过二百万人的卫所,到明末时,卫所就等于是百姓,很多卫所挂着军民所的名字,其实就是州和县。
一个卫所初创是五千六百人,到明末可能是好几万人,但文职吏员才五个人,这么点人,也就是管管账簿军籍了,很多民政事物,都是军民不分,胡乱敷衍了事。
到了所一级,一个吏员也没有,只有钟显这种攒吏,地位最低,世代相袭,每个月从所里支应几斗粮食给这些小吏,叫他们饿不死就成。
事实上吏员在卫所这种军事化的组织里地位十分低下,小吏衣衫褴褛食不果腹是十分正常的事,只有混到卫指挥下的有品级的吏员,这才能上下其手的贪污舞弊,然后又把坏名声流传出来,连累下边这些小虾米。
象这钟显,衣衫十分破旧,人也不善言辞,张守仁一夸,他就硬梆梆顶回来,怪不得张守仁几次寻找得力的吏员,都是没有人推荐这个姓钟的。
看着这个倔强的小吏,张守仁眼神中倒满是笑意,看来,今日发现了一个可用的人才。
“有功不赏,那你置我这个副千户于何地?”张守仁看着这个小吏,笑眯眯的道:“现在所城的副大使出缺,这是个司吏的缺,我保你接任吧。不过你不必去所城,在我这里当工正,所有的工程提调,由你负责……钟显,我信你之才,你敢不敢建一个合格的堡寨还给我?”
大明的吏员分为攒典、司吏、典吏、令吏几等,最低等就是攒典,每月几斗粮都不一定发足,所以攒典吏员逃亡的事经常发生,要想一级级爬上去,三年一考核,次次优等,想升到令吏,最少也十二年。
这还得什么错也不出,否则三年就是白给。但天下事哪有那么顺当,多半还是升不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