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治西河,欲谕其信于民,夜日置表(柱子)于南门之外,令于邑中曰:“明日有人债南门之外表者,仕长大夫!”明日,日晏矣,莫有偾表者。民相谓曰:“此必不信。”有一人曰:“试往偾表,不得赏而已,何伤!”往债表,来谒昊起,吴起自见而出,仕之长大夫。夜日又复立表,又令于邑中如前。邑人守门争表,表加植,不得所赏。自是之后,民信吴起之赏罚。吴起为树信于民,选择了放倒柱子这件极易办到的事,着意渲染其不可信,而终于有信,出人意表。后来商鞅在搞改革之前,也模仿了这种“取信”的做法,同样宣扬了法家“信赏”的主张。
有些故事反映墨家、名家、兵家、纵横家的学说。还有相当部分故事五光十色,难以简单归人哪一家系。都充满生活的哲理,给人以启迪与思考。大多有波折,有冲突,富于理趣和韵味。如《去尤》篇有名的“人有亡铁者”:
人有亡铁(斧)者,意其邻之子:视其行步,窃铁也;颜色,窃铁也;言语,窃铁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铁也。扬其谷,而得其铁。他日复见其邻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铁者。这则寓言,看似荒唐,却含蕴深刻,目的是批判主观臆想者的虚妄。亡斧者疑神疑鬼,斧子找到前后心理的变化写得极其真切,揭示人木三分。这类故事,其韵趣不光来自于故事情节,还来自故事本身的比兴意味,即对生活情理的深层折射。
《吕氏春秋》记录了一些上古历史传说和神话,使人们可以窥见上古先民生活的鸿爪泥迹,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比如《古乐》篇记载远古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原始人类手拿牛尾,投足歌舞的情景如竹影镜花,隐约可见。
《吕氏春秋》在思想史、文学史上地位和影响都颇为卓著。
名篇赏析
本生(节选自《吕氏春秋))
始生之者,天也;养成之者,人也。能养天之所生而勿撄之谓天子。天子之动也,以全天为故者也。此官之所自立也。立官者以全生也。今世之惑主,多官而反以害生,则失所为立之矣。譬之若修兵者,以备寇也,今修兵而反以自攻,则亦失所为修之矣。
夫水之性清,土者扫之,故不得清。人之性寿,物者拍之,故不得寿。物也者,所以养性也,非所以性养也。今世之人,惑者多以性养物,则不知轻重也。不知轻重,则重者为轻,轻者为重矣。若此,则每动无不败。以此为君悖,以此为臣乱,以此为子狂。三者国有一焉,无幸必亡。
今有声于此,耳听之必慊,已听之则使人聋,必弗听。有色于此,耳视之必慊,已视之则使人盲,必弗视。有味于此,口食之必慊,已食之则使人痦,必弗食。是故圣人之于声色滋味也,利于性则取之,害于性则舍之,此全性之道也。世之贵富者,其于声色滋味也多惑者,日夜求,幸而得之则遁焉。遁焉,性恶得不伤?
万人操弓共射一招,招无不中。万物章章,以害一生,生无不伤;以便一生,生无不长。故圣人之制万物也,以全其天也。天全则神和矣,目明矣,耳聪矣,鼻臭矣,口敏矣,三百六十节皆通利矣。若此人者:不言而信,不谋而当,不虑而得;精通乎天地,神覆乎宇宙;其于物无不受也,无不裹也,若天地然;上为天子而不骄,下为匹夫而不惜;此之谓全德之人。
贵富而不知道,适足以为患,不如贫贱。贫贱之致物也难,虽欲过之奚由?出则以车,入则以辇,务以自佚,命之日招蹙之机。肥肉厚酒,务以自强,命之日烂肠之食。靡曼皓齿,郑、卫之音,务以自乐,命之日伐性之斧。三患者,贵富之所致也。故古之人有不肯贵富者矣,由重生故也,非夸以名也,为其实也。则此论之不可不察也。
【赏析】
此文是《吕氏春秋·孟春纪》中的一篇。“孟”是每一季度的第一个月。早春时节,万物开始生发萌动,显示其勃勃生机和顽强的生命力。因而此时以“生”为论题。本文是《吕氏春秋》正文的第一篇,它开宗明义,表述此书的基本观念:生。“本生”就是以生命为根本,此文论述保养生命的重要意义及其基本原则。
文章首先提出“全生”是国家政治的最高使命,指出:“立官者所以全生也”。所谓“全生”其意义不仅是指保全、养育生命,纵览全文可见它的更重要的内涵是让生命的意义获得充分、完全的实现。文章规定这应该是治理国家的人的最高职责。在帝制时代,天子的关切决定了整个国家人们社会活动的根本方向,因此文章中“能养天之所生而勿撄之谓天子”一语实际表达了作者这样一种思想:维护个人生命的生存和发展的权利、使人性得到全面的实现应该被置于高于一切价值的地位,应该成为文化的最高目标,而国家的政治之是非得失应该以这种全生的观念来加以衡量。根据这一观念作者指责当时的统治者“多官而反以害生”,这就揭露了专制主义政治的不人道,否定了压迫人的社会制度的合理性。可见文章第一段文字虽然不多,却具有丰富的涵义,表明它不是单纯讲养生之道,实际上内含重要的思想意义,具有政治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