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兰州
一月二十二日 晴
今日住兰州。连日跋涉,尘垢满身,到此洗涤,如释重负。天下事有奇苦者,必有其乐,旅行者之生活,毋乃类似。
兰州,《禹贡》雍州之地。周初为西羌地。春秋属秦。战国秦昭王置陇西郡。昭帝始元六年,分置金城郡。唐武德二年,平薛举,复日兰州,治五泉县[治所在今甘肃兰州城关]。乾元初,属陇西道。宝应初,陷于吐蕃。宋元丰四年,收复,仍为兰州,属秦凤路。金属临洮路。元属巩昌路。明洪武降州为县,属临洮府。成化十三年,复升为州。清乾隆三年,巡抚元展[‘‘元展”应作“元展成”]疏请将临洮府知府,及附府之狄道县[今甘肃临洮县的旧称],移驻兰州省治。原驻兰州之知州移驻狄道,原辖之金县[今甘肃榆中县的旧称]、渭源、河州及移驻兰州之县,俱隶移驻兰州之知府管辖。于是改临洮府为兰州府,改兰州为皋兰县[时治所在今兰州市城关],改狄道县为狄道州。又将巩昌府所辖之靖远县,改隶兰州府。共领州二:日狄道、日河州;县四:曰皋兰、曰金县、曰渭源、曰靖远。民国均改县,属兰山道,凡十四县,曰皋兰、狄道、红水、导河、洮沙[旧县名,治所在今甘肃临洮县太石铺乡]、靖远、金县、渭源、定西(旧安定)、陇西、临潭、会宁、岷县、漳县。
甘肃据全国中心,而兰州又为甘肃中心。秦汉以来,河西雄郡,金城为最。盖地介戎夏之间,系天下之安危也。今者关塞疏通,势异于古。西北边要,首在新疆,而兰州遂位在厅堂之间矣。至若西南通青海、西藏,北通阿拉善、额济纳蒙古,则其地位之要,犹同新疆之与克什米尔、科布多也。城南皋兰山高峙,如飞隼张翼,为兰州主山。其西为华林山,形势最要。河北白塔山,其势雄伟,如画屏回护。黄河由西南来,横经城北,铁桥横束于西,桑园子枢纽其东。负山凭河,形势严扃,诚神州之雄区,西北之重镇也。
一月二十三日 晴
今日住兰州。早访兰州道尹陈訚(字季侃,浙江绍兴人)、实业厅长司徒颖(字仲实,广东人),皆甘肃政界中之稍具新智识者。与司徒君谈,余此次受农商部委托,附带调查甘省棉花情况。盖中央因甘省素为产烟之区,自禁种以后,所有田地,均树五谷。然收获既多,价格遂低,困于交通,又无法运出,农民深感苦痛。欲救此弊,只有提倡有利之植物,以资替代。替代之物,在西北方面,较为易行者当推棉花。以陕西素以棉花著称,甘肃平日亦有栽种也。司徒君云,甘省受鸦片之毒,其深且烈,冠于全国。诚能禁种,则农民虽略感无利可图之苦,然存粮既多,则凶年无忧,衡量之下,究觉利多害少。最可虑者,种者虽禁,而吸者依然。旧日种烟,吸余可以输出于内地。近因不种,无烟,转由新疆输入,所有现金,被扫一空。故中央主张种棉,自属要图,而禁吸一事,尤属急不容缓。无如此间当局,以禁种之后,地亩之税,既不能收,财政收入,影响甚巨,不得不转而征收鸦片通过税,以资弥补。闻其所得,较地亩税尤丰,在当局可谓名实兼收,而甘省金融乃永远增一漏卮,甘省人民乃永远堕入苦海矣。司徒君又谓,甘省气候干燥,土性多硷,又多大风,于种棉不甚相宜。余谓西路若毛目[旧县名,治所在今甘肃金塔县东北鼎新镇]、高台等县,则又素以产棉称,何耶?因与司徒君商议,候余将来到肃州后,就近往觇其异。
余在京时,曾见日人所著《支那年鉴》,对于甘省棉花,调查颇详。因将其各县出产数目与实业厅比较,大不相符。例如毛目县,日人查年产三百担,而该县知事仅报三担。相差如此悬远,实可惊人。究竟谁确,虽未敢断,然中国官厅,素不注重统计,恐未必能如谋我者用心之专而所得之确也。旋访皋兰知事江命职(字敬封),未遇,归寓,日已晡矣。
一月二十四日 晴
今日住兰州。早访张勋伯督军兼省长。民五余道经此间,曾蒙招待,旧地重来,感情更洽。论及交通一节,余主张目前治标之策,南方最好疏浚河道,畅行大小汽船,北方则宜整理旧日驿路,俾得行使汽车。如是因地制宜,当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张督颇以为然,并云,中央现拟大裁军队,举办实业,余已去电赞成。又谓南北冲突一节,近日有调停希望,北方代表派朱启钤已到蚌埠,南方派唐绍仪尚未到。张督心地颇佳,在甘数年,待人多主宽大,持法宁失之宽,毋失之严,甘人对之恶感尚少。惟延用同乡太多,以致良莠不齐。及其弊也,或搜刮太甚,致招民怨,或滥用手段,引起回、汉猜忌,祸机四伏,一触一发,可虑也(余前在旅次,见壁上题诗,有云:“百姓见官称大人,淳朴犹如葛天民。勿怪闻操皖音者,惊惶浑似见天神。”其他类此甚多)。
张督出身微末,受北洋派提拔,不数年开府边疆,感恩知己,对于南方革命党,极口诋毁,本无足怪。惟自知学识无多,待士甚为谦恭,平日习勤攻苦,孜孜不倦。近年来,已能为人书联语,字虽不工,顾颇沾沾自喜,有求必应。与宁夏马云亭都护,遥遥相对,堪称塞外之逸事。夫武人本有所司,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