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人站不住倒下了,那几堆先前晕过去码在桌头的宾客更是一条条肉猪般从桌面滚落下来,由于太热,衣裳一沾着滚烫的楼板,不多时就青烟乱冒烫伤了好几个,哇哇叫着醒来,也有些烫了一阵,头发衣物忽得烧着了,却仍是不醒,想来早已气绝。
更难受的是那烟,之前都向外走,此时楼板坍塌了一个角,由中间向外部倾斜下去,烟就忽地增多,全循着地面往堂中爬。这一回死亡的恐惧实已与每个人的口眼耳鼻形影相吊,眼泪鼻涕间随时就会躺下几人。
吴以束咳嗽了几声,挪到窗口向外喊道:“快再搬梯子来!要不然全死啦!”一阵箭雨奔近,他急忙闪在一旁,七八支穿窗而入,一两支扎到宾客身上登时见血,哀嚎不住,场面乱极。吴以束骂道:“这时候还不让人靠近窗口,真要往死里逼吗!”
忽听得楼外一人哑着嗓子喊道:“没梯子了!大小姐,我尽力了,对不住!”正是杨裕麟的声音,他从湖中爬上来,浑身是水地喊完这句,却立即下命令道:“都睁大眼睛看准了,一个都不能放走!”
众军士答应一声,弯弓搭箭,瞄着八面窗两个大豁口。
滑小川知道如此高度的云梯本来就很难找,杨裕麟是早先备下了才能那么快搭上,这一下全烧在火里,一时三刻绝对弄不到第二副。此时他也有些后悔适才的鲁莽,假如先让秦知暖下去,或者还有机会活命,可尽想无用,也覆水难收。脑子高速运转之下,半个良策也没有了,终于开始动一个更大的歪脑筋:“难道真要逼不得已用那个把握不大的法子?”
滑小川内心斗争的当口,另一头也是狗急跳墙。
卫述秋再顾及不了那么多,行险的招也得出,于是俯身在柳本初耳边道:“柳大人,我救不了你了,秦小姐我会带走。”简短一句话撂下,拍了拍柳本初的肩头,不等对方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就走到一张堆满酒菜的楠木八仙桌旁。柳本初只见这少年两掌扣住桌沿一托,整张实木桌子倒转过来,桌面向下,桌腿冲上,将满桌菜汤菜水的都压翻在地,一大盆红烧牛肉落地之后哧哧声响,又烫出几阵香气来。
吴以束和贾以捷等人都以为他这是要发泄气恼,岂知翻过桌子之后,卫述秋一手抵一只桌腿,边跑边向刚塌陷的那个豁口发力推去,桌体原本沉重,又借着坡度加着内劲,不多时便脱开他双掌向前急冲,转眼巨响传来,撞开零碎墙体和木料飞跌而出。卫述秋则向秦知暖疾奔,脱簧之弩的相仿。
秦知暖自被滑小川推开后,又遇到楼层坍塌,站都站不稳,只顾抓着豁口旁的一个老榆木花架稳住身子不停地咳嗽,险些就要窒息。这时候又见一张厚重的实木桌子风风火火从身畔砸过,连番的热闹已将她脑袋闹得生疼,于是叹息一声闭上眼就此等死了。可眼睑初阖,便觉腰上忽紧,被人一把抱住。
睁眼看去正是卫述秋,忙喊:“你做什么?”一句话没问完人已被他反手撩到背上。这等生死关头她也来不及想太多了,自然而然地双腿夹住对方的腰,双手钩住对方的脖子,就这样被这神秘的少年带着,紧追着那张楠木桌子从豁口跳了出去。
滑小川一见这势头不对,电光火石地反应过来,衔尾急追。
卫述秋喊一声:“秦知暖在此!”两人身子一轻,跃离了藏刀楼。
杨裕麟闻言忙喊:“别放箭!”但众军士弓在弦上,本就神经高度紧绷,一见硕大一张桌子飞出,又听到有人喊了一句跳出窗来,哪还有几个来得及悬崖勒马?此时大半都收势不住,弓弦声纷起。
卫述秋背着秦知暖,四只眼睛只看到半空中漫天箭雨迫面升腾,夺夺夺、夺夺夺几阵响声之后又擦身而过。侥幸是计算得准确,也靠得桌面紧,如非身下那张实木桌子正好挡在他们与弓手之间,两人早已批箭而亡。而身后紧追的滑小川满了一步,也被这阵箭雨逼得又躲回了楼中,心中痛骂卫述秋。
楼高人重,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杨裕麟捏着一把汗。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卫述秋心中念叨,直到大约距离地面不足丈许,才双足在桌面上发劲一撑,借着微弱的一点点缓冲力向前挪出几尺,暂缓了急坠之势。但速度还是太快,这也在他料中,双手反托着秦知暖往上推了推,将她抛离自己。
秦知暖还没回过神来,忽觉坠落的速度接连两次放缓,脚下一实,已平平安安站在了青砖地上,而卫述秋则与桌子一前一后地砸落。人还好些,百忙中护住头尾,摔得不算重,那桌子则不然,又是挨箭又是挨踩的,实在受够了气,照着地面就一头磕下,登时炸得粉碎,其中一条腿还远远地跌入了弓影湖。
杨裕麟见秦知暖安全落地,指挥其余人继续盯着楼上:“见人就射,不必顾忌。”然后抽出刀来快步走向摔得哼哼唧唧的卫述秋。秦知暖也非蠢物,惊魂甫定,立时挡在卫述秋身前,寒声道:“我死了,你只管杀他。”
“意思是,你活者,我就不能动他吗。”杨裕麟心道,缓缓地泛起一股酸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秦知暖这么认真地维护一个男人。罢了,他换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