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驱车从延安路高架转下,再跑三五分钟,又从人民路转到丽水路,此时天光已泛青,车也渐多起来。
“一会儿把你们移交出去,就没我事了,有什么紧要问题,趁现在问。”徐满说,语气里全是掩饰不力的沮丧。
卫述秋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胖子已经招了八成,剩下的既然不说,自是没那么重要,于是语默不响。
倒是颜宗白轻轻问了句:“有水吗。”出门前满满一葫芦,只半个多时辰,又喝完了。
去的地方水倒是多的。
下车后,徐满带两人步行一阵,经九曲桥到了门楼下,推一推,大门应手而开。三人进去,迫面的黄山石上四个大字:“海上名园”。见卫述秋狐疑不止的表情,徐满道:“不错,是豫园。”
这一处黄浦区市中心的晚清私园,是罗易派丧神组找的临时据点。柳豫国际的执行总部在上海张江,这是以罗易的本事所能找到最近也最合适的观测点。丧神组不动手只动脑的时候,也很有效率,用最快的速度打点了关系,将豫园暂时关张。至于相关人等如何向上面解释,他们不考虑。
起初其他四位师兄弟均觉不妥,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又是开放景区,说关就关,在名在实都闹得太大,周遭又都是游客吞吐量极大的老街,总归人多眼杂不好办,但罗易黑着脸领他们往深处一行走,四位却都服了。
正如徐满领着卫述秋和颜宗白的这一趟,也叫两个孩子目瞪口呆。
过了龙墙月洞,直直领入五间敞开的点春堂,红穗垂坠的六角宫灯通亮着,《观剑图》旁一联“胆墨包空廓,心源留粹精”,好叫人动旧情。清末小刀会择定点春堂为城北指挥部,非为无因,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点春堂右首砖台之下可以轻松藏定几千人。
掀开花架下的活动砖板,从此往下,远不是地窖这么简单,里头四通八达,有些路走畅了,甚至能直接从老城隍庙或古城公园出来。这个地下世界几倍于地面景观,谁人所建已不可考,怕是园主潘氏本家都未必知道。但当时发现此处之后,依着这里挖湖修竹,生生起一座园林,也确是用心良苦。
两厢油灯摇摆,地面凉气涌动,走在宽敞明亮的地道中,卫述秋第一次兴起了旧地重游的错觉。是错觉吗?他不确定。
道的分叉很多,好在不该走的那几条都黑着,由着油灯的灯光往内领,七拐八弯后,渐渐越走越低。徐满加快了脚步,这种光线颜宗白几乎看不见,卫述秋牵着他的手,努力紧跟住不敢堕后,两人只觉得片刻不停地向地底深处靠近,如要走向地狱。
“这地方是罗老四找的,”徐满一边跑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前两天从老爷子那边运东西过来,还被闲得蛋疼的市民举报了,花了不少钱摆平。我也是第二次下来,老四说这地方特别诡异,不像是普通的防空地道,不让我在里面乱走。我们用到的空间估计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你就晓得这下面有多大了。”
说这话,豁然道路一坦,折一折,眼前斗亮,险些睁不开眸子。
卫述秋眯眼看去,发现三人到了一个十分敞亮的半球体地下空间,大约数千平米,穹顶高高,满墙密密砌好了灰砖,这高级灰还足见美感。砖隙里密集地钉着铁艺灯架,灯火摇曳,满堂红光,照着均匀分布的几十个通往此处的入口。
三人就站在其中一个入口处,如忘了是在地下,很有种身处超级大教堂的感觉。所不同者,没有告解亭,也没有祈祷用的长椅,只在中央起了一座圆形绛木高台。高台上有个巨大的圆形物体,罩在一块暗红色绸布之下,宽高足有十余米。绸布前负手站着一个人,远远瞧不见面貌。
而高台之下,一圈圈密密匝匝地围满了几百号人,高高低低都有,静悄悄地,都瞧着这边。
原来只要无关乎生死,以卫述秋的个性是不怎么怯的,现在几个月修着静功,就越发了,似乎连生死关头都能镇定如恒,因此见了这般场景,虽有惊诧,心中倒不慌。颜宗白则相反,他视力越来越差,在地面尚且看不到,在这地下,更是混沌沌一片影子,半点也瞧不明白。但他却清晰无比地听出了几百人刻意压着的呼吸声,撩得他忐忑异常。
徐满也不料会迟到这么久,尴尬地一声咳嗽,带着两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走下沿墙的七八个石阶,往高台近去。一边说:“哈哈,不好意思,堵车。”不管他们信不信凌晨四五点高速上会堵车,反正他自己是信了。
靠近些,卫述秋才看清形势,外围一圈近百人,都穿着西服,一个个面色阴鸷。徐满笑嘻嘻地说:“丧神组。”声音很轻,是说给颜卫二人听的。
卫述秋暗暗观察,发现丧神组果然有点门道,看似随意立着,其实一小撮一小撮各自有聚散,牢牢占据着几个点,无形中将里面一圈人围住,似乎有防人逃脱的意思。这样子没人动倒不打紧,谁要妄动,丧神们随时能收拢过来将人拦下。
而真正的大丧神,此刻正在高台上瞪着他们。
那人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皮肤黝黑,个子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