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的房子在八楼，没有电梯，寻常人也算得上是自虐，何况一个瘸子。所以每次下楼之前，卫述秋都要检查一遍随身用品，免得落了地又要拖着条病腿回天上去取。好在他向来简单，衣裳，裤子，鞋，钥匙，钱，如此而已。有几回钱都不带，因他异于常人，不爱进食，一整天不吃东西并不觉着饿，早出晚归，或许只在家里对付一顿而已。
下楼是这样，上楼也相同，要想想晚间可有必备之物要用，免得到家后又下凡间来购置。显然以他对待生活的简单态度，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必备之物。
但今天不同。他要多耗些神，想想买些什么吃的往家里带。可惜想了半天，想不出，于是不打算带，拖着病腿开始爬楼。每次爬楼都疼出一身汗，痛楚总叫人清醒，间或也会让他醒悟到自己为何寻这烦恼，怕是内心对这条右腿并不放弃吧，要刻意锻打锤炼它，望它有一日能醒。没错，他从精神上武断地将它定成了睡，而不是死，一条沉睡的腿，总有睡饱了的时候。虽然，医生早已对它盖棺定论，能保住不截肢就是大幸，想要支使自如，这辈子是绝没希望了。
他捱到了家，抹一抹汗，掏出钥匙，门却自己开了，里面静悄悄立着一个小和尚。他一皱眉：“怎么随便开门，万一不是我？”
“没有随便开，你上楼的脚步声天下没第二样。”小和尚说。
进门，关门，卫述秋就地坐下休息：“耳力这么好？”
小和尚并不答话，仍恭敬地立着，装束与一天之前相同，只是背上的大葫芦已经解下，靠在墙角。这屋子只有一厨一卫一厅，紧凑的大开间，原本采光不错，加上卫述秋偏执的生活方式，整个房间桌椅板凳床一概没有，只七八件换洗衣裳整齐叠好，码在角落，与大葫芦遥遥相对，是这个空间内唯二的物事。
换做别人恐怕要难受，但小和尚也非常人，以前随师父行游挂单的时候，少不得幕天席地的机会，如今有个屋子藏身，那是极好了，至于卫述秋一个城里人为何睡觉连条被子都没有，他哪里会去在意。
两人冷了一阵，还是卫述秋开口：“站着干嘛？”
小和尚讷讷地问：“渴，有水吗？”
卫述秋一愣，拨转脑袋看厨房的饮水机，涓滴不剩。他记得清楚，上午出门时怕他渴着，特地让人送了一桶上来，怎么一个小孩半天就能喝掉一整桶的水？
“你是水妖？”
“我不是，就是能喝。”小和尚摇头。
“喝不喝酒？”卫述秋突然来了兴致，早前为了镇痛疗伤，他练就了剧饮千杯的好本事，恐怕在整个西湖区与人对饮都罕逢敌手了。可惜小和尚又是摇头：“出家人不碰酒。”
卫述秋问：“头上都没有香疤，难道一落发，一上僧袍，就算出家了？”见小和尚不言语，知他不擅长说。续道：“好吧，我一会下楼，再叫人送水上来，另外不知道你用荤用素，所以没带吃的给你，你说说，稍后一并叫人送。”
小和尚一鞠躬：“素的，多谢。”欲言又止。
“有话就讲。”
小和尚从项上摘下一串念珠：“一百单八颗，师父说是明朝的东西，总能多换点钱。听说杭州有个吴山通宝城，应该不乏识珠慧眼。”说着递给卫述秋。
卫述秋没有接：“你缺钱？”小和尚摇头：“是你缺钱，你没有工作，这么热的天，还出去找工作……怕要你多照顾我些日子，等徐大哥回来接我，有机会我可以再去赎。”
卫述秋轻轻一笑：“孩子话。我虽然眼力差，也看得出这珠子是无价之宝，一入奸商手里半天就能转十七八趟手，做梦都别想赎回来。你想多了，我不缺钱，你是看我家徒四壁，又瞧我瘸着腿去抢一个月薪八百的工作，认定我穷么。”
小和尚说：“不敢。”念珠持着，并不收回。
卫述秋说：“跟你说实话，我去应聘这个工作，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游侠七品。”
“什么是游侠七品？”小和尚问。
“原本是个英文单词，音念做帕拉丁七，有人把它翻译成中国话，就是‘游侠七品’，也叫‘白话游侠谱’。一个港台译名，一个内地译名，差不多意思。网民一般简称它为“白游”。这是一款网络游戏，和你说了也不懂，出家人一定不打游戏。”
不料小和尚说：“我懂，听师兄们说过，部落和联盟打架抢地盘什么的。”
卫述秋差点笑岔了气，说：“好吧，算你不是寡见之徒。总之，这‘白游’也差不多，几个帮派和组织之间打来打去，不是抢地盘，就是抢宝贝，诸如此类。原本应该和其他网络游戏一样普通，除了好玩些。”
小和尚收起念珠挂回脖子上，盘膝坐下，再不接话，认真听起来。
见他认真，卫述秋也庄重起来，坐直身子，要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地讲解几条网络游戏的基本常识：“这位高僧，凡间的利益争斗，说仔细了也污你耳目，我就拣些粗枝大叶与你说说。首先任何一款网络游戏发布之前，都要进行反复测试，发现程序缺陷，然后修补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