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的他,生性孤僻,时常躲到人迹罕至之处,一个人发呆,一个人玩耍。风洛宸却乐于在隐蔽之处找到他,自顾自和他说些趣事新鲜事。那是多好的一段光阴,两个孩子,坐在一起,一个滔滔不绝,一个侧耳聆听,逐渐转变为相伴甚欢。当今的皇上额头有一道虽细却深的疤痕,他记得,是幼年时两人比试功夫时被他失手伤到的。
母妃后来被争宠的嫔妃污蔑,被那时的路皇后定罪,要打入冷宫,是风洛宸看他哭得伤心,苦苦哀求,为母妃辩解,皇后才又重新查证,免了母妃的罪行。虽然,母妃最终抑郁而终,早年病逝。可那份恩情,他忘不了。
曾经的宸哥哥,一夜之间离开皇宫,销声匿迹,多年后,变成了心狠手辣之人。这种转变,是比梦境更为荒诞离奇的。
而他们的隔阂,不是曾对战于沙场,是女人,是乔嫣。
那笔帐,算来算去,正如卫锋所言,怪不得路云飞——事情的开始,是瑞国抢亲在先,之后乔嫣又被带离,是不可避免的事。
而那笔帐,待乔嫣的容貌恢复后,皇上会不会追究他的过错,他不知道。
皇上的心思,不是他能猜得出的。
十几年来,各自艰难地走至如今,他已不能要求皇上如他一样记得当年的手足情深。
那份手足深情,亦唯有记在心里了。
就像很多事一样,如今,只能深藏在心头。
冬去春来,吴国兵将熬战时日太久,士气越来越低,无心交战,屡次战败。
三月,吴国退兵;三月中旬,吴国派使臣前来议和。
随使臣前来的,最引人注意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吴国的五公主,一个是画技精湛的画师。公主,是用来和亲的;而画师,是来为乔嫣画像的。
使臣还带来了雪情写给乔嫣的亲笔书信,乔嫣过目之后,低低地叹息一声。雪情说的,无非是她与乔家的渊源,无非是要她识大体,劝路云飞善待五公主,从而避免两国交战生灵涂炭。
雪情是念旧之人,而如今,她也是一国太后,是一个政客,自然事事都要把国家大计放在前面。
路云飞登基之初,雪情母子也曾提起议和之事,被他拒绝了,因为他不想效法风氏王朝,被外人看做以一个女子换得太平。而今,他证实了自己的能力——乔嫣微微一笑,那位五公主,他自然会接纳的。因为他不止是乔嫣的男人,还是一国的君主,和雪情一样,亦是一个政客。吴国此举,等于将一个人质送到他手里,换取两国长久的太平,他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果然,路政去探听消息,回来之后说,皇上已经册封吴国五公主为淑妃。
一生一世一双人,对于一个皇帝来讲,对于一个皇帝身边的女人来讲,是镜花水月,是梦幻空花。
乔嫣放下信笺,叫上蝶衣,两人漫步到御花园。
这后宫之中,只有雁栖宫人来人往,似乎是有点冷清了。她讽刺地一笑,恶劣地打趣着自己。
走至凉亭处,一道蓝色人影由远而近。风洛扬。乔嫣无从回避,便静静站在原处。
“微臣请贵妃娘娘安。”风洛扬的语声毕恭毕敬。
“免礼。”乔嫣表面平静,心里却总觉得有些尴尬,不明白路云飞与风洛扬的脑袋都是什么构造。见风洛扬并无即刻离开的意思,她又道:“还有何事?”
风洛扬言简意赅地提醒道:“五公主身怀绝技,武功不在大内高手之下,还请娘娘多加防范。”
乔嫣微微一笑:“我自求多福便是。”一阵轻风吹过,她的笑容倏然消散,蹙起了眉头。那是什么花的香气?竟使得她胃里一阵翻腾。她忙侧过身去,用衣袖掩面。
“娘娘,您怎么了?”蝶衣扶住乔嫣。
“请娘娘恕微臣唐突。”风洛扬走到乔嫣近前,伸手为她把脉。
“是怎么回事?”蝶衣神色焦虑。
风洛扬轻轻放开乔嫣的手,向后退了两步,“恭喜贵妃娘娘。”
“这样说来——”蝶衣眼中绽放出欣喜的光芒,又不确定地问道,“是真的么?”
“千真万确。”风洛扬道。
乔嫣的手不自觉地落到了腹部,神色变得恬静柔和,“多长时间了?”
风洛扬如实答道:“已有两个月。”
怪不得,她之前还只当是和以前一样,小日子来得不正常,却没想是身怀有孕。这腹中的胎儿,是这样懂事、安静。
转念间,乔嫣想到了脸上日渐淡去的疤痕,道:“用在脸上的药,会不会影响胎儿?”
“不会。”风洛扬温言道,“微臣这就回太医院,为娘娘开些安胎的方子。”
乔嫣笑着道谢。
风洛扬缓步离去时,听到蝶衣询问乔嫣:“要不要把这喜事禀报给皇上?”乔嫣柔和地答道:“不用了,今日,他忙。”
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可以说她心无城府,也可以说她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不计较旁人的过错,也不愿为谁增添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