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渐渐溃散的意识消失殆尽之前,屋门被猛然撞开,凌厉的破空声擦着邹缇俞左颊而过,在他脸上划出一条鲜明的血痕,裴南歌模糊瞧见萧武宥的袖剑钉在他们身后的墙壁之上。
邹缇俞松开对她的钳制,伸手抚上他的左脸,还未来得及发怒,就已被冲上前去的几名壮汉衙役架住胳膊动弹不得。
裴南歌浑身一软跌坐下来,俯在案几上边咳嗽边喘气,不甚清晰的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旁厉声责问道:“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向我叔祖父交代?”
这种冠冕堂皇的语气自然是裴高枢,她很想站起来向他解释一番,但奈何连舌头都打结说不出半个字。
“员外郎,眼下更要紧的难道不是审讯邹缇俞吗?”这抑扬顿挫的声音却是沈铭斐出来打的圆场。裴高枢冷哼一声没再辩驳。
裴南歌好容易缓过劲来,抬头就看见萧武宥皱着眉瞧她,她勉强扯动唇角微微一笑,尽管她自知这笑得很不像那么回事。
“我没事,五哥。”她撑起趴在案几上的脑袋,拍着心口让自己说话不那么喘。
萧武宥抬手轻柔地将她凌乱的头发捋顺,然后他的眉梢扬起难懂的无奈:“你来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脑子才稍微清醒点的裴南歌搜肠刮肚想明白后终是讨好笑着,举起右手掌大有指天发誓的意味:“最后一次!保证是最后一次!”
也不知裴高枢那边说了些什么?只听得邹缇俞“呸”了一声愤愤道:“凭什么?就凭那小丫头片子自说自话你们也能抓我归案?”
裴高枢冷声道:“你二人方才说的话,县衙的文吏都已记下,你没什么可抵赖。”
邹缇俞嗤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不如让他们翻翻看,先前我哪句话是在认罪?”
裴高枢偏头去看掌录的文吏,文吏垂头在卷册之中翻了又翻,不情不愿地摇了摇头。裴高枢咬咬牙,气得几乎要对邹缇俞用刑。
而邹缇俞此不似先前那般癫狂,反倒从容反驳道:“怎么?冤枉无辜不够,还想严刑逼供?你们刑部就如此办案?果然会被大理寺欺到头上。我劝你们还是尽早断下崔珉,省得在我这白费功夫,到头来不好交差,好看的小说:。”
他的话意在挑拨刑部和大理寺本就尴尬的关系,大理寺的人虽是不屑一顾,但裴高枢那儿却谁也说不准。
“你怎会无辜?”裴南歌撑着萧武宥手臂站起来,轻声嗤笑道:“你意图掐死我,这可都是在场所有人有目共睹之事,你以为你能抵赖?”
邹缇俞微微一愣,随即不屑道:“果然女子难养,你费尽心思无非就是想将我定罪,你不还没死吗?我不过就是伤人,顶多还只能算是过失,我倒想看看,你们能怎么判!”
“既然我差点赔上性命,又怎能便宜你?”裴南歌很想笑得冷静而睿智,但她却连说话都困难:“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还是不承认换掉南橘买来的丹药吗?”
邹缇俞冷眼看她:“我为何要承认?”
“很好!”裴南歌轻声笑起:“堂兄,你们抓他回去定罪罢。”
萧武宥弯着唇角温和赞许看她,她知他定是明白她的意思,而她竟莫名害起羞来。她慌忙躲开他的眼神后认真地问裴高枢道:“堂兄,咱们唐律里不是有保辜一说?”
裴高枢认真思量一番后点了点头。
裴南歌又道:“若是服下毒药,保辜的期限是多久?”
裴高枢稍加思索就道:“手足殴伤人,限十日;以他物殴伤人者,二十日;以刃及汤火者,三十日,折跌肢体及破首者,五十日。所以,最多五十日。”
邹缇俞见气氛陡然大变,慌忙问道:“你究竟要如何?”
萧武宥扶着裴南歌站定,冷冷淡淡道:“简单说来,因为死者可能在某些情况下不是当即死亡,而是在一段时日后死去,所以律条里就有保辜待查的规定。比方说,甲打伤乙,在未来的十天里只要乙不死,甲就不算杀人,要是乙在这十里内死亡,甲能算作是杀人。”
沈铭斐亦恍然大悟,接过他的话继续道:“若是乙在十天后死去,超过规定的时限,甲也不算杀人。如你所说,你没有下毒,而崔珉下毒已有大半年,远远超过五十天,这大半年里邹余祉安然无恙,根据保辜期限的固定,可以认为崔珉并未杀人。”
裴高枢也明白过来:“况且,如果你不承认你换掉南橘买的无毒的丹药,那邹余祉服下的就是无毒的秋石散,服下无毒的丹药他当然不会死,此事,几乎也就同崔珉没甚联系。”
邹缇俞知晓他们的意图转瞬就怒气汹汹:“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萧武宥沉声道:“如果邹余祉没有服下有毒的丹药,他的死因自然不是中毒,再者说来,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处最严重的击伤,那伤是由你亲自制造出来的。”
裴南歌虚弱弯起唇角:“你漏洞百出的替罪计划原本设计的就是你击伤邹余祉后他死在当场,你瞧,连个保辜的机会都不能给你。邹缇俞,我是该恭喜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