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歌原本是抱着破罐破摔的想法,想着既然萧武宥已经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训斥了自己,女孩子家的虚荣和矜持都在那一刻化为轻烟飘散,于是她索性豁出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矜持和脸面向他、也向所有人明明白白地说清楚她的心意,反正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萧武宥,这个愿望,并不可耻。
可是她在说完这番话后就开始不可抑制地后悔,只因先前决心定的匆忙,她竟然未曾考虑过如果萧武宥明明白白地拒绝了她,她又该如何自处。她既羞愧又紧张,而萧武宥却在遣了薛主簿等人回大理寺之后就选择了沉默。转眼间,安静的小街上只余下萧、李二人和裴家兄妹俩,以及比夜色更深的沉默,其他书友正在看:。
“南歌丫头!” 浑厚苍劲的声音打破僵冷的气氛,萧武宥和裴高枢皆恭顺地低下头。李子墟惊诧地发觉到气氛的变化,也垂下了头。
裴南歌面颊微红,梨涡浅浅地朝左边扬起头,光德坊的裴府匾额近在眼前,刚刚迈步出门的苍髯老者不怒自威,那正是她的祖父。
萧武宥恭敬作了一揖,转身刚想拉着裴南歌就见裴高枢不知何时已横在二人之间,将萧武宥挡在两步开外,冷声吩咐道:“阿九,本官命令你要将南歌堂妹亲自送到裴寺卿面前,你还愣着做什么?”
阿九“啊唔”一声,抬头就看到裴南歌红肿的双眼瞪着他,他见识过裴南歌的脾气,不敢再贸然行事。
“不必了,高枢,南歌已经送到,你先回去罢。”说话的正是裴老爷子,冷淡地抬手指着光德坊前方的小街,送客的意图不言而喻。
裴高枢规规矩矩作了一揖,神色恭敬地对裴寺卿道:“听闻南歌即将及笄,家里也应备好贺礼登门道贺,如此,晚辈先行告辞,叔祖父保重身体。”说完就领着阿九健步离去。
“南歌!”待裴高枢行得远了,裴老爷子严厉地叫住裴南歌:“你是不是拿着我送你的礼物出去招摇?不然裴高枢如何会记得你生辰?”
早在方才裴高枢提到及笄礼物之时她就忐忑地注视着老爷子的反应,见老爷子动了真格也就顾不得眼眶红肿涩楚,咕哝着撒娇道:“阿翁,我明明还要过几月才及笄,你却这么早就把礼物送给我,不将它揣在身上怎能放心?”
“倒是你有理?”裴老爷子冷冷一声,转目颇有兴味地看向裴府门前站着的两位少年:“想也知道你们遇上了什么事,高枢那孩子被宠惯了,性子不好,但他心地不坏,你们也别太计较。”
萧武宥早见惯不怪,只轻笑着点头。李子墟见状也跟着点头道:“在晚辈看来,家世是天赐的缘分,各人能担何等的官职是各凭本事,无论今日立功的是大理寺还是刑部,只要不让犯人逍遥法外,我们就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大唐律法。”
正在数蚂蚁的裴南歌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打量着李子墟,一瞬间又想到自己方才受到的委屈,心里终归还是有些憋闷,连话也不愿再多说,转身就想回屋。
裴老爷子正心满意足地捋着胡须打量着新人,发觉裴南歌别扭的举动当即拦住她:“南歌你等等,我有话对你们说。”
老爷子将几人领进膳厅,裴南歌心领神会地打发走伺候的婢女之后亲自布菜。
裴老爷子皱起眉打量着大理寺的两位少年,二人一位绿袍翻领一位青衫敞袖,皆是翩翩风采卓然出群,他不禁长叹一声,神色复杂道:“陛下赐给滁州刺史王学知的乌金拓《快雪时晴帖》被窃。”
“滁州刺史?”萧武宥蹙眉:“就是那位琅琊王氏后人王学知?”
“那也就是王羲之的后人?”李子墟亦惊诧道。
“不错!”裴老爷子负手:“早前王刺史编书有功,皇恩浩荡拜他为滁州刺史,更将王右军名帖《快雪时晴》赐予他。王刺史原来的想法是将右军名帖放回金庭祖宅收藏,可刚到南谯县,东西就不翼而飞。”
“这是……劫财?”李子墟单手托腮疑惑道。
“既是朝廷命官,又是本朝贵重藏品,此事定然不得声张,所以只好来让大理寺担这个风险!”裴老爷子摇摇头,转头过来看向萧武宥的时候带着几分歉意:“圣上的意思是让你去。”
萧武宥陡然会意,轻笑着点点头,望向裴衡的眼神之中带着几许宽慰:“是圣上的意思,还是萧娘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