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宜嫁娶。
商家大厅早已悬灯结彩,花团锦簇,只待着新郎新娘拜天地。
商容一身新郎官的吉服,他惯常穿白衣,今日一身正红,更显得身形颀长,面目俊朗,看得一众来观礼的女宾目不转睛。
然而这位本该意气风发的新郎官,一向微笑示人的商家公子,今日虽还是笑得很客气,眼眸深处却藏着一种无法描述的悲伤。
任何人都以为一切正常,只有商家祖母瞧见了自己孙子的神情。
只是连这位睿智的老夫人,也猜不出商容的心事。
内堂。
唐悦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盛装的自己,觉得有些陌生。
喜娘对唐悦并不熟悉,只知道这位商家的媳妇出身江湖,连穿吉服都还不忘将倾城佩在内服,是以多少有些敬畏她。梳妆打扮之时,也不敢与她多说话,唐悦若是口渴了,她也不敢拘束着她说不让饮水。
唐悦心中过意不去,却因为天生笨拙,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在盖盖头之前,喜娘端详了她一番,道:“姑娘真是仙子一般的人物,我服侍的新娘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却从来没见过您这样俊的相貌,商公子真是好福气。”
唐悦听她说的诚挚,脸上也不由得红了红,自从容貌有损,世上再无别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不免有些感动道:“多谢您为我操持。”
喜娘瞧着她面上泛起红晕,只觉得那只红蝶栩栩如生,美丽异常,摇头道:“人说众生平等,要我说佛祖太不公平,哪里有姑娘家面上红印偏偏生得一只蝴蝶模样,反为姑娘添了几分风采……”
唐悦愣了愣,转而看向镜中的自己,左眼之下,一只红蝶振翅欲飞,娇艳欲滴。
这只红蝶,使得唐悦一张清丽的面孔多了几分艳丽,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她伸出手,抚摸着那只蝴蝶,不知想起了什么,堪堪落下泪来。
喜娘大叫:“哎哟姑娘,可不能哭了,大喜的日子,花了脸可怎么好!”她手忙脚乱地到处找帕子替唐悦擦拭。
她正擦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赶紧摸自己身上,好半天摸出来一张字条,递给唐悦道:“瞧我真是忙糊涂了,商公子说这张字条要给新娘子先看看,我说他真是急性子,有什么情话要说也可以等到洞房花烛夜嘛!”
喜娘还在说,唐悦已打开了那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字条。
喜娘并不识字,她只见到唐悦在读了那张字条后整个人都呆了一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全消失了。
她仿佛经历了什么打击一般,连脸上的胭脂都不能掩饰苍白,一双明亮的眼睛笼上了一层浓浓的忧郁,她的肩膀微微发抖,捏着字条的指尖隐隐发白,喜娘有些吓坏了,不知道那字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能够让原本还高兴着的新娘子变成这副模样。
外面的丝竹声已响起,喜娘顾不得猜测那信上内容,只好将珠冠替新娘子戴上,道:“吉时已到,天大的事都以后再说。”
她正劝着,有一个侍女在外面唤她出去做些准备。她连声应着,有些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仍然坐在梳妆镜前一动不动的唐悦,还是走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了唐悦和一个刚才给喜娘打下手的小侍女。
唐悦心中如掀起翻天巨浪,她万没有想到,商大哥居然会告诉她这些事情。
原来那日他追出去,实是那人特意被发现并引他追上,还留下了一个口讯。
一条不知是何人带来的口讯。
二月初八午时,正道与拜月教将再次设场比试。
第一个为拜月出战的人,是唐漠。
商容得到这条消息以后,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她,唐悦心中大略是可以猜到缘由。只是,商容终究是商容,永远不会变成以自己利益为重的苏梦枕,他赶在婚礼之前告诉她,就是为了要让她自己做出选择。
去,还是不去,都由她。
丝竹声已经响起,纸片轻飘飘地从她膝头掉落,唐悦的目光追逐着那张纸片,心中突然有一种期待,她竟希望自己从未得知过这个消息。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一身鲜红的喜服,美丽的胭脂,却无法遮掩此刻她苍白的脸色。
漆黑的发丝被挽起,左眼下的红蝶栩栩如生。
只是,镜面为什么会朦胧?还是她流泪了……
如果可以不顾一切,该有多好。唐悦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她甚至还没有做就已经知道,但她想到了在很多年前有一个人站在明亮的地方对她道:“跟我回家。”
跟我回家,大哥,我也想要带你回家。
他是她的兄长,也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这种深厚的感情永远没有任何事能代替。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取下了头上的珠冠,将珠冠捧在手心里,一滴泪水落下,滴在了洁白圆润的珍珠上。
泪水慢慢顺着珍珠流下来,悲伤弥漫在唐悦的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