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天下沦落至此虽是董贼暴虐,却祸根已久。宦官主政、外戚干权,所选拔官吏多有不实。官者以道德而正世俗,吏者以才干而理民事,这两处要是处理不当,便不能使百姓归心。考梁冀、王甫所任之官皆为谄佞,这样的官再由他们选吏,也必然是污吏酷吏。大汉长年用这等不堪之人,岂能没有黄巾之乱?”毛玠顿了一下又说,“咱们以此为鉴,多多慎行。现在将军已经总涉兖州之事,接下来就应该好好考察一下官吏了。首先观出身门第,看看世家子弟有没有依仗权势不法欺人的,看看贫寒出身的有没有贪赃纳贿的。留其善者,弃其劣者,这还仅仅是第一步。”
曹操连连点头赞许。
“然后,再观其能。可以看一看文宗案卷,考察一下那些留有的官吏,是不是案宗处理得当,有没有过错失误。当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就看看理事失误多不多,该不该失误。择其优者或提拔或常任,劣者或贬或迁。”毛玠睁着他那双死鱼眼,嗡嗡着鼻子又道,“再接下来将军就要留心了,要仔细观察官吏言行,再从那些处事得当的人里优中取优。看看他们是不是据理审势,有没有真知灼见,能不能直言相争,这样的人挑出来,就是将军后备的要员人选,随着势力事务的增加,将这些人提拔出来补缺,然后再寻新的人才。如此往复,称职官员层出不绝,民事处理得当,那用兵便可无忧了。”
“哎呀!”魏种连伸大拇指,“先生真是不愧慧眼二字。我看当这个小小州从事屈才了,您可堪一位选部尚书!”
曹操不禁感叹:“若是先生当年代梁鹄为选部尚书,我岂会仅到洛阳城北当一个小县尉。”
“将军之言差矣。”毛玠却摇头道,“用官选吏贵在资历见闻,再有能力的人也应亲历其事积累经验。若是在下担当昔日梁鹄之任,将军连个洛阳北部尉都当不上,先寻个小县历练两年,看看政绩再说吧。”
“哈哈哈……孝先兄直言不讳!”曹操心中赏识,这会儿听他嗡嗡的声音好似黄钟大吕洪亮动听,也不像破钟了,“我观您不屈权威秉公而行,有古人之风。那就请您替我考选官吏,把好这一关吧。”
“诺。”毛玠既不谦让,也无虚礼。
程立笑道:“我看时辰不早了,将军不可怠慢了诸家郡将。今天不妨谈到这里,我们先带孝先兄到署衙去,顺便将官衣印信付与他,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过两天再迁家眷。将军您也速速更衣,馆驿那边可能都准备好了。”
“好,那咱们改日再谈。”曹操彬彬有礼将毛玠送出大门,才回转后堂更换深服。
锦绣的新礼服裁制得丝丝入扣,由新纳的秦氏娘子与爱妾环儿为他穿上,真是可心可人。曹操越发觉得神采飞扬,亲自拿起小梳子,梳理自己的胡须,一边收拾还一边哼着小曲。
卞氏挺着大肚子歪在一旁,忍不住笑道:“你今天可真够得意的,莫非吃了蜜蜂屎,都快美到天上去了。”
“那当然了,兖州大定,兵强马壮,又得了一位贤士。”曹操摇头晃脑道,“前番我纳荀彧之言,收兖州之人望,固中原之冲要。接下来的一步,我看要依照毛孝先之言,奉天子以讨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卞氏可不懂这么多,只道:“这都是你们大男人的事。”
“半月之内就要生了,又要辛苦夫人了。”曹操信步过来,摸摸她的肚子,“你说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奴家想要个丫头,都生两个秃小子了。”
“我还是盼儿子,人言文王有百子嘛。”曹操憨皮赖脸道。
“光生孩子还忙得上别的事嘛,你别不害臊了。”卞氏笑着朝他脑门上一戳。
“奉天子以讨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曹操嘀咕道,“若这孩子仍是个男娃,就起名叫曹植吧。”
“一切都听你的。”卞氏微笑道。
曹操又摸摸卞氏的肚子,才笑呵呵去了。
祸根深埋
濮阳馆驿在城外十里,这时候已经屯驻了一些兵马,都是各郡太守带来的队伍,前来参与曹操的阅兵。他们各据一些势力,原本是没把这个从天而降的刺史放在眼里的,但是后来曹操大破黄巾,收编义军三十万众,要是再不规规矩矩就是自找倒霉了。所以听说曹操巡阅兵马,赶紧各自带了一部分人来以示虔诚归顺。
陈留太守张邈、泰山太守应劭、东平太守徐翕、山阳太守毛晖、济阴太守吴资眼瞅着酒宴摆上,却谁都不敢入席,纷纷带领属官在馆驿外垂手而立,恭候曹操到来。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才见旌旗耀眼仆从林立,这位大刺史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左边楼异、右边王必,两个大汉贴身护卫,身后还有曹纯督着二百虎豹骑紧紧跟随,个个顶盔贯甲罩袍束带,手持刀枪威风凛凛——这是摆宴还是示威啊?
曹操还算客气,下马作了个罗圈揖。其实这些人只有张邈与他相厚,但不论哪一派的,都是二百石的高官,毕竟顶着大汉命官的名义,还得不亲假亲不近假近地寒暄一番。
各郡部署有万潜、荀彧他们招待,曹操脸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