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请看这篇,《西京评论》为军器监案做了一个专刊,名义上是向洛阳的百姓介绍这个案子的来胧去脉,实际上却是对这件案子拖在现在没有结果大为不满。他们提出了几大疑点,指出案情蹊跷,孙固与沈括可能有冤情。文中隐隐约约矛头直指王安石。又对开封府陈绎和御史中丞蔡确办案不力,大加抨击,说火药配方失窃,关系重大,这个配方‘生要见人,死当见尸’,不可以不了了之。”潘照临幸灾乐祸的笑道,显然于军器监一案,有许多人并不甘心,孙固的亲友门生便难免要抱不平,石越甚至怀疑潘照临也参予了这个专题报道的出世。
他狐疑的看了潘照临一眼,潘照临却视而不见,继续幸灾乐祸的说道:“不过这次长卿有麻烦了,《新义报》立即刊了一个专题,表面上是呼应《西京评论》,实际上却是指责《汴京新闻》只想着自己出名,提高销量,一点也不考虑军器监的情况特殊,一方面给大臣的名誉造成极坏的影响,一方面让敌国知道火药配方失窃,肯定蠢蠢欲动,想要据为已有,如若最后火药配方落到敌国手中,《汴京新闻》也要负责任。”反正时移势变,现在军器监案闹得越大,对石越越有利,《汴京新闻》的麻烦,他潘照临才懒得操心呢,让桑充国碰碰壁,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歹。
石越叹了口气,暗暗叹道:“王元泽也算是才智之士,转移视线这种千年以后的政客常用的手法,他现在就用得如此纯熟。”他却不知道这是御史中丞蔡确的主意。
但是对石越来说,桑家其实并不仅仅是“盟友”那么简单。在心中的某一处,因为一些事情,石越一直觉得,桑家是他在这个时代的“家”,所以当潘照临把桑家放到算盘上来算计之时,他不可避免地感到反感与抗拒。因此,对于桑充国,虽然有点不舒服,但是那种兄弟的感觉,毕竟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就当是一个任性的弟弟吧。无论从哪方面来说,石越心里并不想桑充国遇上什么麻烦。但不知为何,他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真实感觉,当下故意淡淡的问道:“那长卿他们是什么反应?”
潘照临笑道:“长卿也是聪明的人,虽然欧阳发不在,但是有程颢相助,加上他最近认识了两个人……”
石越心中一宽,笑着问道:“是何方神圣?”
“一个是晏相公的公子晏几道,文章风流,妙笔生花;还有一个是晏几道的朋友,是个城门小吏,叫郑侠,听说为人还不错。晏几道和长卿相交甚欢,长卿还把他请到了白水潭做助教,在明理院专门讲诗辞文章。”
晏几道石越当然是知道的,他笑道:“原来是小山呀。”——虽然在他心中,郑侠引起的震动比晏几道要大得多,任何学历史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郑侠,虽是小吏,却是能掀起惊天波浪的人,但石越的修养功夫已经很到家,这时他倒能装成一点都不在意这个人的样子。
潘照临笑道:“小晏相门之后,虽然为人清高,不过也是慷慨风流的,和长卿自然谈得来。王元泽那点本事,小晏怎么看不出呢?何况还有程颢在。《汴京新闻》自然是奋起反击,说自己做的事情上合天理,下合人情,公子的《三代之治》与《论语正义》几乎被引遍了,什么言论、清议、制衡的意义,说得天花乱坠。又批评《新义报》既是朝廷主办的报纸,军器监的案子查不清楚不去怪有司,反倒将罪责给他们这些草民,是荒唐可笑。小晏写了几篇妙文冷嘲热讽,估计王元泽的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
石越放下心来,却听潘照临又道:“不过公子看看报纸就知道,《西京评论》对于《汴京新闻》报道军器监案也颇为不满,一方面自然是敦促朝廷要让案子水落石出,一方面却在责怪《汴京新闻》行事轻佻。和长卿又打了一回口水仗。”
“朝中没有动静?三家报纸把事情又炒出来,蔡确和陈绎的日子不好过吧?”
“文彦博名义上还能管着军器监,他与《西京评论》一朝一野互相呼应。王安石对于这个突然冒了来的《西京评论》,自然是不会高兴,但也不好说什么,民间的《汴京新闻》也有了,朝廷的《新义报》也办了,没理由不让人家办《西京评论》,好不容易控制御史台,现在居然出了一个声音更大的对头,他现在肯定后悔当初没有坚持把《汴京新闻》扑灭在萌芽状态。韩琦也上书要求朝廷彻查此案。现在日子最不好过的,自然是陈绎和蔡确。”
的确,陈绎堪称大宋有史来最倒霉的权知开封府。身为“首都市长”,身份自然比别的知府要高,可是麻烦也出乎意料的多。
白水潭案他解决得还算利索,本来以为可以不要再扯上太复杂的政治案件,结果又冒出一个军器监案,明显牵涉到新党、旧党、石越三方利益。陈绎是办案的能手,一眼就知道这中间有猫腻,可是知道归知道,他却不敢查。风骨再硬,也顶不住三方的压力。何况还有一个御史中丞蔡确从中掣肘。所以一开始他就抱着一个不了了之的想法,慢慢的时间长了,大家就忘记了,结果《西京评论》“旧事”重提,这次把他这个权知开封府又推到了风尖浪口。
皇帝、中书,严辞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