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英文烈武圣孝皇帝!”王安石轻声复叙了一遍,随即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君实相公原有意恢复西汉制度,然礼部、太常寺皆以为帝谥自唐以来,因循已久,本朝请帝谥向为六字,若轻易变革,不免骇人听闻,故只得作罢。然学士院所议庙号中宗,两府以为尚不足以彰大行皇帝之功业,乃请庙号为高宗!”石越留意着王安石的表情,看到自己说完这番话后,王安石衰老得近乎枯槁的脸上突然流露出的松驰神情,他已经知道这个庙号能令王安石满意了——赵顼也的确配得上高宗的庙号!石越在心里说道。而王安石这一刻流露出来的情绪,也让他更加坚定的了自己先前的认定。“不过,南郊请谥,是七个月后之事,这等大事,定议呈上太皇太后、皇上御前之前,两府定会选征得侍中之同意……”
“没什么好再商议的了!”王安石提高声量,打断了石越,“大行皇帝运量酬酢,万世可得而宗者,大行之庙,配得上高宗之号!”
石越点了点头,虽然王安石抑制着自己的感情,但他还是能够感受得到王安石声音中的激动之意,他更能够理解王安石此时的心情,正是出于这样的理解,才让他相信今天的来意能得到一个理想的结果。
“自从侍中返京后,即使是发生了石得一之乱,侍中亦甚少对政事发表意见。”石越的声音里带着抹感慨,仿如无意般的又道:“许将曾经建议,让侍中为山陵使……”
看到眼前老人的表情顿显僵硬,却依然固执的保持着缄默,石越又叹息道:“我知道侍中的心意,亦能明白侍中的心情——侍中其实极想为大行皇帝做些什么。”他望着王安石的眼睛,突然脱口而出:“大行皇帝的功业,绝没有任何人能够否定!”
王安石注视着石越的眼睛,他想知道石越这句话有多少是出自真心。这句话对于王安石来说,的确如此,但是对于其他人却未必。他也并非那么信任石越——王安石知道,赵顼曾经束缚过他的翅膀,令他不得展翅。
石越能很清楚的感到觉到王安石的不信任,因为王安石从来不会费心去掩饰这些感情,对于王安石来说,喜欢与厌恶,都是光明磊落的,他从来不会在乎对方的身份与地位,也不会计较这背后的政治考量。
但这种不加掩饰的怀疑却格外的刺激了石越。
皇帝不是你王安石的!石越望着王安石的眼神变得强硬。对于石越来说,赵顼绝非是一个普通的宋朝皇帝,甚至也不仅仅是一个曾经的朋友。在赵顼身上,他也寄托过太多的东西!
“大行皇帝的功业,绝没有任何人能够否定!”他挑衅似的高声重复着,“大行皇帝独一无二!攒宫殡于福宁殿西阶,一直要到七个月后,才会启程去山陵,但是,我每次去福宁殿,都会觉得那里很陌生,很虚幻……当我说到皇上,说到官家的时候,我心里想的,依然还是大行皇帝……”
“天下都在为大行皇帝服丧!宫中与宗室们,要为大行皇帝守三年之丧;外朝以日易月,要守三月之丧;天下军民,依大行皇帝遗诏,要守三日之丧……但那些穿着丧服,嘶声痛哭的人中,又有多少人心里想的只是大行皇帝所赐的遗物与新君的赏赐?”
“真正悲痛的人,没有资格沉浸在悲痛中。”石越咄咄逼人的望着王安石,“我知道,侍中亦应当知道,若我辈不能将大行皇帝的基业发扬光大,不止大行皇帝十八年励精图治要付诸东流,我辈还要连累大行皇帝为后世所讥笑!”
“我石越断不会效法无知的妇人,吾辈亦非黄毛稚子,当叛兵将箭射进福宁殿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哭泣守不住大行皇帝的基业!”
“庙号与谥号亦会因人而改变其意义!”石越抓起那几页谥议,一页一页,撕得粉碎,“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否定大行皇帝的功业,然而,真正能评价大行皇帝功业的,是历史!若吾辈能将他的基业发扬光大,那便不是高宗彰显了大行皇帝,而将是大行皇帝彰显了‘高宗’二字!”
“如今国家局势如何,侍中看得比越还要清楚,难道当此之时,侍中能为大行皇帝做的,竟然只是这区区的谥号庙号么?!”石越厉声质问着王安石。
王安石的脸色霎时便变了。王防上前一步,正要替王安石反驳石越,却被王安石挥手止住。他定定的望着石越,忽然说道:“子明说得不错。但如今我还能做些什么?”
石越沉默了一会,“越想请侍中去杭州!”
“去杭州?!”
“不错!”石越坦然回视着王安石。
厅中再次变得静默。
若非对石越的人格还有最基本的信任,王安石便会断然拒绝石越的荒谬请求;而若非石越对王安石的人格有着完全的信任,石越更不敢提出这样的非份之请。
王安石如今不仅贵为侍中、平章军国重事,而且还是赵顼遗诏中的辅政大臣之一!若无足够的理由,提出这样的要求,这已经不是权力斗争,而几乎是一种侮辱!
“越想请侍中去杭州主持东南大局。”石越这次并没有让静默持续太久,他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