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逢夫子庙文人在聚园举行聚贤雅集。因今年秋闱大考渐进,这次聚会人员不仅是南京城内文士书画遣兴、艺术品赏,江南各地文人都齐聚一堂,作词填赋,隐隐有着切磋文艺的意味。
聚园原本是金陵首富大户林再清的别院,因园子位置离大成殿偏门极近,且闹中取静,园内更是古雅幽静,景色怡人。林再清虽是商人出身,但他善歌舞,通音律,也是附庸风雅之人,常宴请文人雅士在此聚会,久而久之成了气候,渐渐成了南京城最大的文人聚会之地。
沈荣一早就赶到聚园,他和江括是金陵诗社二十八友人之一,逢聚会必到。因今日聚会人员众多,亭台、池边都摆好了桌案。放着茶具果点,大家寒暄几句,就开始分成几组吟诗作画。花架下是几名小有名气的外地文人赋了几首玄言诗,池边有当地才子拿出自己的诗画让大家评赏一番,聚贤亭是众人在唱和赋诗,一名白须老者首唱,众人依次和之。
沈荣与江括同坐在花架下一张翘头案前,沈荣悄声向江括道:“那日花魁赛你提前离去,没看见醉梦楼的媚姑娘出场,一支鼓上舞,盘旋飞转,柔若无骨,真是翩然欲仙。传言汉皇后赵飞燕能在水晶盘上起伏进退,下腰轻提,宛若飞燕,本以为只是传说,世间无人能作此舞。见了媚姑娘一舞,只觉比传说中的飞燕舞还要精美绝伦!她此次蝉联花国状元,真是当之无愧!”
江括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沈荣又道“你那日早走了也好,我一人无趣,多喝了几杯酒,吃了点小菜。许是那酒楼的酒菜不干净,回家后半夜竟然上吐下泻,折腾得小命几乎送掉一大半!”
江括闻言,不知是否应该告诉他是沈玲珑做的手脚。几日前寻香阁的云萝娘子亲自到家中送来一盒驱邪香,将妻子被寄蜉附身一事详详细细的告诉了自己。江括得知沈玲珑性情大变,原来是邪祟作怪,更兼之于嫣然的执念是自己一篇祭文招来,思前想后,此事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有不是,于是早就原谅了沈玲珑用刀割伤自己一事。那右手的疤痕涂完一盒香膏,已看不出缝针的印子,只是一块皮肤略显浅淡,不细看,也觉察不出异样。沈玲珑自从每天酉时点燃驱邪香后,已不再梦见于嫣然,甚至白日里的性子也温顺许多。前天沈玲珑还特意遣春兰到寻香阁求来一盒凝脂膏交给夏竹涂敷,因对夏竹心怀愧意,又请母亲征求了夏竹的意见,唤来其家人脱了她的奴籍,让她带着丰厚银两回家去了。夏竹和父母感恩不尽,对受伤一事不再心存芥蒂,千恩万谢的离府了。江括夫妻二人经此一遭,你怜我噩梦缠身无计可施,我惜你身受刀伤担心恐慌,互相体谅,琴瑟和谐,竞隐隐有些新婚时相敬如宾的感觉。
想到此处,江括认定给沈荣下药的是寄蜉这个妖邪,与沈玲珑毫无关系,见沈荣也没有疑心,就转过话题,将两人注意力吸引到正在吟诗的扬州才子身上。
两人正低声品论诗文,忽见一俊美公子缓缓移步而来,身着水墨色交领直身,腰系白玉带,手持彩绘花鸟折扇,眉目如画,唇色如樱,说不尽的潇洒随意之态。
沈荣忙起身招呼:“罗公子,你也过来了?”
江括看看这位罗公子,抬手施礼,没有再说话。
云萝娘子笑道:“沈公子、江公子,别来无恙啊!”
沈荣笑道:“那日占了罗公子的席位,一直深感愧歉,今日见到罗公子正好,明日午时我在秦淮阁做东,请罗公子兄弟小聚,以表歉意。子容也一起来,算是作陪。”
云萝娘子道:“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兄弟二人才从京城来不久,正想向二位请教江南风土人情呢。咦?为何不在晚晴楼,那晚我见有几样点心颇为精致。”
沈荣怒道:“晚晴楼的酒菜不干净,我那晚回家后,闹了几天肚子,一直没时间去找那老板理论呢!”
云萝娘子不禁轻笑出声,忙用折扇掩住嘴角,道:“哦?我在京城就听说秦淮河畔晚晴楼菜肴精致,风味独佳,看来是徒有虚名了。不过也许那日人多事杂,酒楼一时疏忽才导致菜肴不洁,明日若去,定不会如此了。”说罢用眼角不经意瞟一眼江括。
江括面色微微发红,不做一声。
沈荣摆手道:“我算是上吐下泻几天折腾怕了,今后都不会再去了。秦淮阁虽不如晚晴楼名气响,但菜肴也甚是美味,他们家的桂花鸭子,也是南京一绝,罗兄明日一尝便知。”
三人又寒暄几句,云萝娘子推说要去看看本地名士作画,就转到池边来。莲姐儿正围在一青衫文人边看他作荷花图。抬眼见云萝娘子走来,迎上去,道:“去打过招呼了?和他们聊了什么,好半天了。”
云萝娘子轻摇折扇,笑道:“去讨还了一顿饭,明天午时在秦淮阁。”
莲姐儿兴趣一般:“秦淮阁只有桂花鸭好吃,其他的菜不一定有吴嫂做得好。”
云萝娘子用折扇轻轻拍下她的头,道:“挑嘴的丫头,明天吃完饭去把那丁香耳坠买来,这个你总归有兴趣了吧。”
莲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