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粉的肉片等待下锅。
“还是你这里好!”金莺也等不及夹起一片春笋就往嘴里塞,烫得她直呼气道:“我家那边好多竹林,这几年倒吃得少了。”
“我喜欢芋头,又粉又腻。”翠芳吃着又问周妈,“有木耳没?有的话拌些香醋酱油,再上碟榨菜,泡着汤好下饭。”
滑嫩的豆腐入口就化了,菜梆子脆生生的,鸡肉和火腿散发肉的浓香,粉丝溜溜就下了肚,肉片爽滑得不费牙齿……屋外天幕已阖,屋内热汽腾腾,我们三个站在桌边边吃边笑,像一家人的团聚,又不像一家人的规矩。热汽的背后,翠芳半眯着眼,吃吃笑笑,自沉浸在她的思绪里;金莺还如往常,挑挑拣拣,明明爱吃,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我呢?我突然特别想念十三少,临走前的争吵已变得微不足道了,他走后十余天的淡漠也如坚冰渐渐化水,这时候的心底,柔柔依依泛起涟漪,每一圈水纹的背后,都有他的一双笑眼,温和明亮。
“丫头~”吃到一半儿,翠芳突然唤我,筷头咬在牙边,带笑不笑道:“有件事,你得帮我。”
“嗯?”
她瞧了瞧金莺,兀自又笑了,“其实也没什么,我想我们姐妹一场么,你同金莺要好,我又同你要好,所以也不怕讲出来你们晓得。”
“到底什么事你倒是说呀!”我与金莺放下碗筷催她,锅里涨得噗嗵响,周妈看我们吃得差不多了,添上饭来,我嘱咐她道:“你们也去吃吧,我这里完了。”
她应声退出去,屋里只听见汤涨,翠芳笑笑又坐回椅中,“也没什么。”
“你说我不爽快么,这时候你自己也这样。”我恨恨道:“开个头又不讲了,吊我们胃口。”
“就是呀。”金莺也在一旁帮腔,“什么没什么,就是你要嫁人么,可好不同我们讲的呀。”
“嫁人?谁要嫁人啦?”翠芳啐了一句,从包中取出烟盒,让一回谁都不要,她翘起二郎腿,自燃上一支。
“哎哟喂,这是哪儿来的大明星哟?难不成又接了什么新戏,要照顾照顾我们姐妹?”我笑着拿她打趣儿,翠芳斜睨了我一眼,吐口烟道:“我就晓得你们背后没好话。”
“这又说回去做什么,快讲,你求她做什么?”金莺一个劲儿催,干脆把椅子搬到翠芳对面儿,直瞪着眼瞧她。
“你瞧我做什么呀?”翠芳吃不住这样死盯着不放,噗哧笑了,“好了好了,我也不卖关子,说出来么,你们不能讲给别人听的。”
“到底什么事?”
“就是那个白汉秋喽~”她扬了场音调,一支烟在手上也忘了去吸它,“你们晓得的呀,现在的学生,好点的都想要留洋的。”
“留洋?”
“是啊,他也说在中国么没什么希望的,想去法国学艺术。”
“艺术?他在这里学什么呀?”我和金莺相相面觑,话虽没完,心里隐隐知道了。
翠芳一怔,不耐烦道:“管他学什么呢,他想毕业以后出去。我么,虽然认识几个人,偏没这个门路。宛芳,你替我问问十三少。”
“这要怎么问?我心里没谱,不如等他回来,你直接问好了。”
“是呀,他的事么,你这样上心。你哥那儿也要毕业的,到时候也留洋?”金莺插了一句,又道:“我弟弟要像你哥那样成气么,我也不着急了,也懒得应酬这李树心的。”
说着说着话又说开了去。翠芳瞅了金莺一眼,依旧继续道:“我问他,他可会当件事呀?总要你提起,十三少才认真么。”
“你倒不去问袁一德,我听见说袁一德才把大儿子送到英国去了。”我连连摇头,又问,“听说留洋贵得很呐,白汉秋家里也供得起?”
六十支烛光的电灯一闪,翠芳脸上分明一暗。她揿灭烟头,侧脸瞧我,正经道:“你们晓得的,我么,也没个挂念,除了这两个人……”
我与金莺不自觉收了脸上的笑,都不答她,静静听她道:“我哥么,生怕别人晓得有这么个妹子,看见都躲得远远的,只有问我要钱的时候还干脆些。我呢也看穿了,把他供完大学,也算对得起爹娘,再往后,多一个子儿都没有。”
说着她一顿,待语气平复下来方缓和道:“我心里有什么话,唯有白汉秋还愿意听。他要留洋,我岂有不帮的道理?前头因为要探路子,已经花了不少了,这里还要第一笔钱,都问清楚的,说起来也不多,偏我手头紧,凑不出来……”说着瞟一眼我与金莺,又自笑了,“我么急性子,这事还不晓得成不成呢,要是没门路,这钱也省了。”
金莺听了怔在那儿,半晌方道:“他要走了,你跟他一道?”
“哼~”翠芳鼻中冷哧,分明笑着,目光却冷得糁人。“我这样大字不识几个,出去能做什么呀?难道也学柳晓儿的‘外来的婊子好接客’?这丢人么丢在这里好了,还要丢到外国去呀?”
“那你还出钱出力,他要走了还回来呀?回来了就不变心?你脑筋坏掉啦?”我忍不住问,脑子里一串问号。翠芳却忽尔沉默了,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