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脑子烧成一片空白,直到有人喝彩,厅内爆发出雷鸣似的欢呼声,这才回过神来,傻傻的,又叫了声,“一夫……”
叫了几年的“姐夫”,说改口就改口了,连自己都觉得了无挂碍。前尘往事说断就断在当下,而在此之前,我一直犹疑不决,说不清的空落落,上下不着。
“替我另开十桌,加酒加菜,再摆上龙凤烛喜案,请诸位做个见证。”十三少一面说一面向四周抱拳谢礼,又向我道:“就是委屈了宛芳么,喜事只好将就。”
“拣日不如撞日,我却佩服袁少爷为人这般爽快。”赵之谨第一个出来道贺,神色难掩激动,又吩咐店里的服务生道:“今天的喜酒算我的,你们另出了单子送来。”
这一开了例,都纷纷上前送礼,连杜月笙也连连叫好,咧嘴一笑,笑容直开到腮后,爽朗道:“好一对才子佳人,今天来得好,让我看了出好戏呀。”
“说的是呀,这一出,可比得上《牡丹亭》里的杜丽娘与柳梦梅,看得我们又惊又羡,想学都学不来呀。”李从俭说着,又引几位平日相熟的客人都上前来相贺,李从益也站在后首,不声不响,随人作揖,一张脸孔通红的,眼睛却不朝我们这边看,他身边那个舞女么,笑笑的,一双眼,只留意金莺的动向。
金莺倒也大方,只身一个来的,合着方玉卿、苏晓白、钱素梅、陈碧清、沈如月,并翠芳、茹芳,盈盈向我道喜。我笑回谢了,左右拉起金莺与玉卿,无心问道:“柳晓儿第一个爱凑热闹的,今天倒没见她。”
问的人无心,听的人倒是一怔,都无人答我,片刻,方玉卿噗哧一声笑道:“她么第一个戏痴,听说程先生今天回北平,早早就到火车站等着了。”
“也能等着?”
“远远见了一面也好啊。”方玉卿低回了句,背着人道:“你没瞧见马有才气的那个样?又不好明说,说出来么可是有脸的呀。”
一旁陈碧清抿嘴笑道:“幸好这程先生身家都在北平的,要不真让柳晓儿缠上了,一个么别唱戏了,一个么也别做生意了,只好关着门抽鸦片烟的。”
我心里忙乎乎的,也顾不得细想,但从人群里望去,看不出马有才有何不孕妥,柳晓儿没来么,他干脆叫了两个清倌人作陪,与迟子墨坐在一处,交头接耳,相谈甚欢,独那迟子墨,时不时看我一眼,脸上带笑,眼神却象钉子一样尖刻。
“说的是呀,程先生风采我是领教了,这里宛芳先生弹唱还无缘得听,今天既然是好日子么,更应该唱一曲的。袁公子你说是不是呀?”杜月笙听见唱戏就来了瘾,也不等我答应么,接着问,“可要二胡伴奏?我这里有师傅呢。”
红艳带笑不笑抬眼瞧我,也帮腔道:“从前就听袁少爷说沁芳先生会唱,可惜没福听见,今天能听她妹妹唱一曲,那也不错。”
从前像刺一样深深扎进心底,再悔再痛,也不能回去重来一遍。十三少冲我微一颌首,突然走到一旁,捧起旁人备好的琵琶,笑向厅内道:“既然是喜事么,自然要唱的,只是没准备,让大家见笑了。”
我正诧异,他兀自和起琵琶,倒是头一次听到弹琴,虽然不精,一节一音,倒都在点上,不过调音试琴,厅内刹时安静,杜月笙抢先叫好。“你要唱的那一出?还缺个搭戏的么,我也来唱!”
众人都笑了,也有几个生意场上的忙上前陪笑道:“早晓得杜先生爱听戏么,该请个堂会,把几个有名的旦角都请来蛮好的。”
“堂会么寻常了,倒是他两个搭台你们也曾听过呀?以后还有机会听呀?这才叫难得呢。就是袁公子么风流惯了的,别再辜负宛芳丫头。”
这话说出来,像个重锤锤在我心头。当下心一横,款款走上前笑道:“杜先生既这么说,宛芳倒有个曲子,唱出来么原怕被人笑话的,今天杜先生高兴,也壮了我的胆,就唱唱表表心意。”
“好啊,可记得缺角儿的话我抵上。”他不忘诙谐一句,侧了侧身,红艳忙从他膝头站到他身后,捧烟端茶伺候着,而这边,我向十三少耳语几句,他有些意外,却即刻了然一笑,颌首为我打气。琵琶声再度响起,这次,乐声缓缓,如大河从容向前。
前奏不长,我跟着那乐缓缓和道:“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手指一停,单音即断。我尚未吟出下句,十三少接着清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席间多少人,都摒息而听,然而又能有多少人,能听出我极轻的抽泣?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十三少已停了拨弦,只有琵琶的余音和着他低沉的噪音在厅内缓而回响。我只当这曲子是我的心事,猛一回头,与他目光相触那一刹那,才发觉,竟也是他的心事。
一时泪涌,不能自已。十三少笑了,起身走到我跟前,依旧反复低吟那词。
这不是戏,只是一段难以言表的心事,惶惶没有结局。
我展颜与十三少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