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我的手道:“我进把势场么,比你们几个都长,说起来明里暗里都有些不服气,但每次送姐妹们走,要么好要么坏,心头倒蛮不舍得的。这也算不上好东西,比你头上那支簪差远了的,你收下么蛮好了,在这里推来推去,让人瞧见,倒笑我们没见识。”
金莺也劝,“这算得了什么?比不过你对我那点情,你收下,我心也安了,你要不收,我眼看着咱们姐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往后的路怎么走下去?”
说时也无泪,只自嘲一笑,继又道:“看着好么抵不过人好,说得长久么不如顾着眼前。我是错了一步,你可不能学我。”
“金莺~”我唤了声,紧握住她的手,方玉卿、苏晓白、钱素梅也将手叠在一起,我们几个,相视一笑,都忽略了目中那点泪意,相互鼓励着,都朝向不可知的未来。
正自感叹呢,楼梯口有人鼓掌,廖廖几下,并不用心,我回头时,却是迟子墨。由不得皱眉,向众姐妹道:“人也来得差不多了,咱们下楼去。”
都晓得迟子墨的为人,金莺也不肯理他,侧身往他身旁路过时,迟子墨并不相让,极快的在我耳边低语,“好事不成双,祸事结对来。”
他说着仍在笑,玻璃眼镜下的一双眼眯成两弯缝,我别过头,假装没听见,但他别有深意的笑容却一直在脑子里转,挥之不去。
若大的礼查饭店西点厅,座无虚席,正餐尚未开始,每桌略上几样精致西点,最出名的奶油蛋糕口味浓郁香甜、奶油入口即化,是我平日最喜欢的糕点,然而今天却不能埋头尽吃,只顾着左右谢礼,陆续上前道贺的人,既有堂子里的姐妹,也有相熟的客人,别人倒也罢了,唯赵之谨的礼重,除了一应礼金,还有一台电气冰箱并满柜的东洋织锦。司仪念来,人人惊诧,我也坐立难安,倒是十三少么低声笑着安慰我,“那是他的心意,一为你,二为黄明德的事儿,你不收么,他心里要难过的。”
这话若别人说还好,从十三少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难堪,我趁人不备,取了酒水,亲自到旁桌道谢。赵之谨忙忙起身,谦谦礼让,却离我始终数尺之远,倒不如从前亲近。
“赵公子,金莺的事儿还要多谢你。”我深深福礼,许多话不能当面明说,只好再一福身道:“赵公子待宛芳情深意重,这辈子么不能回报的,只好等……”
“宛芳!”他打断我,四目相对,苦笑道:“缘份深浅不由人,你不怪我算计就好。”
“生意场上可不就是算计一场,宛芳不敢言怪,就是辜负公子一番心意……”
他一怔,呆在当场,片刻方喃喃道:“让宛芳见笑了。”
“赵公子,你说这话,让我担当不起。”
我二人兀自谦让,许多话只是一言而过,不曾深谈,而四周嘈杂,不曾留意这边,我稳了稳神,郑重而谢,福下身去,但觉今日便是与往昔一一作别,其中有舍有不舍,都不能细细拣择,只好抽刀断水。自明日起,便不能再是这把势场里的倌人,也不能再时时回忆姐姐与十三少之间的纠葛,甚至旁人对我的好,点滴收捡了,藏在心底,只当是前世吧。
心绪纷杂,无从理顺,这里才一落停,那边听见人喊,“杜先生到!”
厅内陡时热闹起来,晓得的起身相迎,不晓得的交头接耳。我也跟着看向厅外,只见一人长衫布鞋,跨入厅来,衣着虽是斯文,但气宇轩昂、随丛簇拥,气势宏大,进屋便朗声道:“袁公子喜迎妾室,我来给袁公子道贺。”
十三少早已起身,携我同至那人面前,谦虚道:“这算什么事儿,还劳杜先生大驾。”
那人也不答,仔细上下打量我,末了连连颌首,“我因为事务繁忙,倒不晓得上海长三堂子出了这么一位清倌人,听说知书识礼,还能操琴唱曲,竟让袁公子抢了先,可惜可惜。”
那口气颇大,我也忍不住猜度这是何人,十三少已笑着介绍,“宛芳,你没见过杜先生么,总看过报纸的呀,他就是上海滩上有名的三大亨杜月笙杜先生呀。”
不认得他的倌人们皆是倒吸了口冷气,认得他的那些电影明星么,都有心结识,围拢一旁,我心头也是一惊,不禁细细将来人打量一番,素布长衫、青色布履,再瞧不出时髦样子,就是那双眼睛么,犀利的,虽笑却冷静异常,还有那对耳朵,又大又阔,也有些奇人异相。
杜先生错眼看见我正瞧他,哈哈笑道:“这小姑娘有点意思,一双眼睛碧清的,哪里像倌人,倒像富贵人家的小姐。”
“杜先生谬赞了,宛芳么,小孩心性,先生别和她一般计较才好。”十三少谦了一句,我也连忙道:“那是杜先生抬举,富贵人家的小姐么,琴棋书画都是自娱,哪里像我,还要抱着琵琶唱曲给人解闷的。”
“说的是,我可听说你弹唱皆是一流的,今天既然见了,又是从此只有君能闻,不可不唱一曲。”杜月笙说着来了兴致,领头走到首席,十三少陪他坐了,又悄悄嘱咐我,“杜先生么,头一个戏痴,你就唱一段给他兴兴场。”
我正踌躇呢,不唱吧,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