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在恍惚中,认定那个名字就是姐姐的名字——沁芳。
风好象直吹进心里,飕飕带着凉意,但我装作并不在意,只扬高了音调,哼着不知所谓的曲,高一脚低一脚有些莫名慌乱。
搜肠刮肚想要说些什么,偏这时候十三少像有心事似的,旁人并不能解。正欲拉他往回走,林间隐隐传来古琴曲,一拨一响,沉稳有力。
侧耳细听,又没有了。十三少回头瞧我,想来也为那曲。
“姐夫,这儿还住着别人?”我不禁问,他摇头向远处张望,曲声又响,拨弄几下后,才听出调子,几个反复,也有人和着晚风轻唱,是个低而幽怨的女声,穿过密林,也直透心房,曲调婉转回旋,于林中久而不散。
我二人又走得几步,转过一道曲径,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处山包,向下望去,是那间孤单的屋宇,琴曲恰从屋中传出。
“是座尼庵。”十三少引项而望,那尼庵隐在几丛竹林里,破了几片薄瓦,简陋仿佛连梁柱也歪斜。青灰色的炊烟自屋前袅袅而升,绕在竹林里久而不散,像绕梁的乐声,同样耐人寻味。
虽是女子,弹拨倒蛮有力,曲虽缓而优美,词陌生却直透人心。哀婉的嗓音,绝望中却又带着无比的勇气,让人终究不曾放弃那华丽又有淡淡悲伤的隐约心愿。
细听得几遍,听不真切她唱的词,却不知为何,我眼角蒙上些湿意,一阵阵心酸泛上来,也不能控制。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十三少和着曲调,缓缓念出曲词。
词曲深奥,我依旧只是不懂,挽着他道:“姐夫,这又是什么意思?”
说时声音尚有些哽咽,暮色沉沉,十三少的眼眸像一泓水微微泛着波光,听我问他,也不作声,如有悟般,唇角微扬。
“山有山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重复那词的末两句,音调渐低,待霞光收起,夜色忽然落下来,一垂首时,有半滴泪悄然而落。
歌声犹未停歇,十三少低笑道:“怎么?不舍得回去了?”
我恍而转身抹泪,扶着他踏往归程。这时林子里可就暗了,估计他也瞧不清楚方才那滴不明所以的泪,心事梗在胸口,藏在夜里,连自己也说不明白。
一路默默,将到宿处时,远远听见有人说话,待走近了,却是三个人影合围而坐,夜色已深,瞧不清人,只听见小沙弥在问:“修行不是为了将世间变作净土?”
十三少脚步一滞,我二人停在一棵树下,听慈济大师与随行弟子说法。
慈济大师似有轻笑,缓和道:“世间何来净土?”
这不是我的困惑,我的困惑是刚才林中那支曲子,还有弹拨有力的古琴,是怎样的女子,在寂寞的尼庵,弹这首我从未学过的古曲?是怎样的词意,在似懂非懂间,轻易被其打动。
“若无净土,究竟为何出家?”
“出家在家,心不净则欲不止,欲不止,何来轻安?”
“若无欲,则怎样才能向前?”
“向前亦是向后,缘起缘灭,本就是圆。小和尚,你说山的另一面是什么?”
月亮升起来了,映在十三少目中,有如水的波光,我侧目而望,一刻不曾移开。而慈济大师宽宏的声音依旧清晰落入耳底,他质问那小沙弥,十三少似有震动,目光微移向我,眉心轻簇着,昭示内心的纠结。
“山的那边?师傅,山的那边不是海吗?”
“海的那边呢?这样无止境的向前下去,其实是无止境的山海相依,你找不到头尾,因为头尾相连,你不可能走出因缘生灭,因为升起之时,已然灭去。”
“师傅……”慈济大师话音未落,十三少携着我的手,一同走近。借着月色,慈济大师的脸孔显得柔和,笑等我们走到跟前,目光坦然,不似小沙弥对着我,惶恐不知该看向何处。
“宗智觉得呢?”
“修行?”十三少反问,轻挑眉角道:“这也看个人喽,净土虽无,欲念难息,也是个人的缘法,各有所得。”
慈济哈哈而笑,这才起身道:“你我皆在路上,解脱也在一念之间,有时候看着遥远,疏不知一步就跨过去了。”
“大师,您也高兴来坐坐?”我插嘴道:“屋子里还焖了满缸好茶,进屋再叙?”
慈济忙忙摇手,从弟子手中接过一封书信,递予十三少道:“看起来你我又要暂别。”
眼角瞟过,信上字迹依稀模糊,也不曾细想,见十三少拆开信封,就着月光,匆匆阅过。
“姐夫,可是上海有事?”我凑近前,他似不经意般折拢收好,要说什么反倒笑了,“难得远离尘世,不得清静几天,又要回上海了。”
我瞧他神色无奈且郑重,不由也肃然几分,当下不便问,盈盈向慈济大师施礼道:“连日打扰,师傅要是到了上海么,不能不去找我家姐夫。我瞧他平日里也不算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