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建军问常蓝,“你以前不是说那些东西卖给收破烂的了吗?”
常蓝余怒未消中,给他白眼,“我还说总让你们爷三儿滚呢,你们哪次在地上滚了?”
怀建军撇嘴,这都他妈哪儿跟哪儿啊?他们不滚是知道她那是反话,并没真心让他们爷们儿滚,是一回事儿吗?嘀咕,“刁老娘们儿……”又暗暗自忖,老妻的心思他未必都懂,其实他并不全部清楚,她说的话哪些是“正”的,哪些是“反”的,起码,儿子的那个防水纸箱,他从不知道那件东西的存在。
很熟悉的一句“刁老娘们儿……”他对她用了几十年的老土称谓,从前没觉得有啥特别,可如今,却让常蓝徒生不少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感慨。
这夜,系青忙着翻他那一箱旧物,包括去纽约之前想拿给计然看的作文本,就是从前计然写的周记~~又看一遍~~发现,他以前总觉得,他把他们之间的所有一切都牢牢记着,其实,并不是这样,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她和他共同经历过的事,但对她写过的字,记得没自己想象中那么牢靠,起码,他差不多忘掉,计然曾用文字描述过这样一个故事。而他也总以为,这个世界上,他是最了解计然的人,可事实上,他对她的了解,并不如他自以为的那么有谱儿。起码,在要不要孩子这件事上,他对计然有很大的误会。
计然记录的,关于那个患肺癌女医生的事情,系青现在比较读得懂了,这要结合他去看望过周大夫时候,话里话外的一些片言只语,才能拼凑出较为完整的情节。
患肺癌的女医生叫钟晴,和周大夫是大学同学,在校读书期间,曾与周大夫相恋过,那是段谈了时间不长,最后无疾而终的恋爱,乃至后来两人无数次再度提起,俱想不起他们如何开始,末了又都如何结束。不过,他们并不以此为憾,双方个性都太强,即便继续下去,想必也难有善终,还不如这样,各行各路好些。
后来参加工作,在同一单位,也确实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但相对来说,钟晴大夫的婚姻比之周大夫的更不顺遂,没两年,钟晴丈夫外遇,钟医生毫不犹豫地提出离婚,刚办妥离婚手续,钟医生前夫偕同新婚妻子出国留学,钟医生在单位体检时发现自己的肺上有个很小的肿瘤,被判定是恶性的,也是与此同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因为肺癌发现的早,钟医生完全可以手术治疗,先流掉孩子就行。可钟医生思前想后,却决定保孩子先。有很多人劝,“你给你那无耻的前夫生孩子做什么呢?”
钟医生淡淡说,“孩子是给我自己生的,与别人无关。”她也没通知前夫她有了身孕,怀孕,治病,工作,所有这些都自己担下。
暴跳如雷的是周大夫,有很长段时间,他天天与老同学吵,意图请钟医生放弃要孩子的决定,先治病。钟医生才不理他,最多回应,“滚边儿去,不帮我就算了,少给我添乱。”
后来,周大夫见劝不动,没办法,只好帮她。医院里很多同事都帮她,找合适的收养这个孩子的家庭,再后来,孩子生下来,钟医生的病情已无法控制,不过小半年时间,便撒手人寰。
对于钟晴医生的故事,计然说,这不是伟大,不是模范,更无关道德,只是一个做母亲的本能,生命逝去,非人所愿,但后代繁衍,生生不息,总是令人安慰的。
系青仍记得,那时课堂上,韩老师朗读计然的作文,他和同学们均被感动,眼眶湿润,他曾很想问计然,是不是也会如钟医生一样,用生命保护他和她的孩子?又觉造次,没开口相问。时间弹指而过,他当年想问而没问出口的问题,时间给予答案,是的,她会!
所以,是他错了,计然的决定,不是为着想死找强大的由头,她甚至不再想死,她有为她和他的孩子而努力,在好好活,系青终于明白,为何计然说,要谢谢他教会她贪图和捍卫,她贪图和捍卫的不是放弃,而是生命,他大错特错!
铺开一张信纸,系青执笔思索片刻,开始给计然写这辈子他从没写过的情书。
小然,你好
知道现在,我的书桌上放着什么吗?你的心跳,你送我的围巾,我签名过的那本《七剑下天山》,还有……你记得不记得?我的秘籍,天山折梅手?对,曾经让你笑到崩溃的那份计划书。我妈并没有将这些东西卖给收破烂的,她都保存好,放在爷爷家收置杂物的阁楼上,今天,我妈把这些都还给我。
必须要感谢我妈,她让我有重新审视你我之间感情的机会。尤其当我看到那张曾让你大笑过的计划书的时刻,我不得不承认,年少时的我,比现在的我,待你更用心,那时的我,也更愿意从你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为你做一些事情。或是在那时,我知道供我支配的权限不多,于是小心翼翼,在那样捉襟见肘的日子里,为能与你见上一面,殚精竭力。
后来,我们经历过十多年的离散,人生各有际遇和挫折。
是不是我们分开太久的关系?我是那样心虚,自与你相逢后,总是担心害怕留不住你,也屡屡抱怨,为何你什么都不对我说?你就在我身边,我却从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