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够了累了?!系青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什么碎了,体无完肤,但他还是平静的,对着灯影下看上去和他一样平静的女人,“我相信你是真的。”系青道,很残忍的说法,“你用不吃药的方式,拒绝跟我去美国找更好的大夫治疗的方式,甚至你用怀孕做由头,只因为你不想活,你够了。你找了这么多好看的理由给自己,不必担负自杀的罪名,也能逃避你自己的良心责问,甚至显得自己够伟大,从而达到你期望的目的,顺顺当当死掉,死掉后还能风光大葬。”系青近乎咬牙切齿,“计然,你真行。”
这是许多哲人名家曾在很多故事里当典范的戏码,一对情人别后经年再遇到,终于发现,对方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于是主角们之后会各奔东西,寻找更适合他们,更值得的人来陪伴自己,剧情自此大可落幕。看起来,怀系青总算觉悟!
计然无悲无喜,也不屑再解释,不带情绪和指望,极清浅的语气,“病人当久了,就是这样吧,心理阴暗,离光明越来越远。跟一个病人在一起,是没办法感受到什么生活美好的。”
她竟然承认她就是这样的想法?系青悲愤莫名,他真的恨她,“计然,你在我身边,却怀着轻生之念,我不会原谅你的。”
系青的愤怒在计然这儿,如泥牛入海,不见痕迹,计然说,“你原谅不原谅,都不打紧的。系青,以后,不要再轻易爱一个病人了。反正,你还年轻,以后,仍有机会。”计然道歉,“让你痛苦,非常对不起,忘了我,会好一点,忘了我,就不痛苦了。我以前跟你说过,没有我,这个世界仍一样,众生美丽,光耀大地。”
那是不久前,滞留在纽约机场,他们一起仰望雨后的彩虹,他拥抱着她,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顺,对他来说,这世界之所以美丽的大部分原因,是他拥有她的关系。
“不过,谢谢你,谢谢你教过我的那些事情。”见系青似乎不解,计然说,“谢谢你教过我贪图和捍卫。”这一次,她贪图了这个孩子,也捍卫了做妈妈的权利。
系青无语,他教她的时候,不是为了教她贪图和捍卫放弃这回事儿。
见系青沉默,计然再次道歉,“对不起,之前骗了你。”
系青觉得自己头痛的厉害,胃也跟着一起抽风造反,他得离开这里,站起来,瞅瞅计然,她微仰头,看着他,眸子晶莹,一如初雪的冬日,他们相见时的黑白分明,系青伸手,揉揉她的发,“小然,你没有骗我,也并非不爱我,你只是不要我。”顿了顿,系青重复,“对,你只是不要我。”
从计然病房出来,系青冲进洗手间,先是一阵子呕心沥血地狂吐,他中饭晚饭都没吃,吐出来的都是苦水。想放水洗个脸,又发现自己在流鼻血,他又是仰脖望天又是拍冷水的,就是止不住他的鼻血。系青本就一肚子懊恼怨愤,这会儿又屋漏偏逢连夜雨似的出这种状况,愈加烦躁,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自己,索性低头对着洗脸池,听之任之吧,血总不至于在这儿流干吧?亏得一值夜班的医生路过,被系青的狼狈样子给惊倒,忙给他拿来一冰袋敷在头上,用纱布堵着他鼻孔,再推来一轮椅,叫护工把系青送去急诊。值班医生说,“你烧的很厉害,谁家的家属啊,怎么病了还来陪护?”
系青不知周大夫今天到底在急诊上多少时间的班,反正,他还在。从认识这位医生那天起至今,系青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对周大夫说,“医生,救我,我很难受。”
周大夫把他扶上床,都没给检查,已下结论,“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一团酒精棉球在系青臂上擦擦,蚊子叮到的感觉,须臾之间,系青沉到一团黑暗里,像是万米之下的海底,载沉载浮,很好,他离这个世界,总算够远了。
这个早上,常蓝没见到春儿。
系青已经有挺长段时间没回怀家大屋住,可是春儿这些日子一直陪她来的,昨晚,春儿却没回来。常蓝捏着手机,想打电话给春儿,问问他昨晚咋没回家?想想,作罢。三十岁的男人,还被妈追着问为何没回家,会烦吧?她这当妈的把这当天经地义,只怕被问的人从不觉得这应该是理所当然啊。更何况,也没甚要紧事儿,常蓝只是有些心底没谱儿,今天,是和怀建军签字离婚的日子。
离婚的日子,常蓝稍作打扮,以示隆重和~~不想在怀建军面前跌份儿。特选件大红连衣裙。以前,怀建军说,大红是个挺邪行的颜色,没阅历的年轻小姑娘穿,压不住,非得上点儿年纪的人穿才对味儿。怀建军跟常蓝说这话的时候,常蓝尚还年轻,刚嫁进怀家不久,想添置件颜色鲜亮点的衣服,主要为着讨公婆欢心,年纪大的人,喜欢艳一点的色调,彼时怀建军建议,还是选素淡雅致些的吧。后来,常蓝就那么素淡了好多年。直到上四十的年纪,要出席些很重要的场合,怀建军给常蓝订大牌礼服,选红色极大气的款式……都是往事了。
和怀建军约了在会所一起吃个早餐,再去律师那里签字,然后一起回公司处理些日常事务,差不多他们会在这几天内,办好移交,离开公司。
晶莹剔透的喷泉边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