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杨学刚相处日久的计然,在其面前的拘束感日渐稀少,即使并不相爱,甚至仍带着点嫌恶与讨厌,可是,当这样的相处成为一种悲哀的习惯,计然和六哥之间越来越熟悉,可以聊的话题越来越多,关系也愈加自然。
不知从何时起,计然喜欢和六哥研究一下香烟和打火机的牌子,尤其是有钱人,都喜欢抽什么烟?用什么打火机?开什么车?吃什么?喝什么?享受哪些娱乐方式?
六哥不算是特有钱的有钱人,顶多也就是家境尚可,但他和许多“上进心”十足,有理想有追求的老百姓一样,喜欢八卦一下有钱人怎么生活。计然从六哥这里学到不少这方面的“知识”,比如,如何区分“暴发户和贵族人物之间的区别”等等诸如此类的。当然,少不得捧着时尚杂志,认真听六哥口沫横飞,掰他接触过哪些有钱人,人家都摆过什么谱,连喝矿泉水,都不能买一元钱一瓶的娃哈哈,大众牌子忒俗……
计然很受教,也终于在这样的学习中醒悟,记忆中的怀系青,穿过的衣物和鞋子,和她自己的不一样。系青穿的是名牌,她穿的是妈妈的旧衣服,或者,是从路边摊上淘来的大众廉价货。还有在学校那间小屋里,系青和她共享的一切,原来都不便宜,曾经。她以为,那只是“比较好”而已。
除了重新理解“回忆”,计然也在猜测“现在”。系青,应该去读最好的大学了吧?上次见到他,应该是他放假回来和朋友们一起出游吧?没看到浩子和他们在一起,想必浩子已经和他们没以前那么热络,各有新生活了吧?那个给他喂糖吃的女生,是他刚交的女朋友吗?所以,不知道系青不太喜欢糖果类的零食,没给他准备牛肉干。
嗯,其实,如果现在,自己仍是怀系青的女朋友,状况可能也不算好,计然并没那么多闲钱买牛肉干的,那玩意儿可够贵了。每念及此处,计然总是暗自发笑,如果时光重来,让彼时的计然拥有此时的人生经验,她断断不会招惹怀系青,做他的女朋友。而此时的自己,也再也不可能用那时,一个少女特有的天真与热情,去爱任何人。
过去了,那以为牵着手吮着雪糕便可闯天涯的日子。
鬼子六对于计然表现出来的“学习”热情,是高兴的,偶尔,他会抽着根烟,整张脸隐在烟雾后面,用一种暧昧不明的语气说,“好像对我越来越有兴趣了嘛,开始懂得关心我 了。”有时又略带遗憾地念叨,“我家里那位没劲,从来不和我聊这些,我们没共同语言。”
计然听不下去这调调,“六哥知足吧,家有贤妻专心相夫教子,是福气,还敢叫没劲?”
杨学刚对着计然那张俏脸喷一大口烟雾,呵呵发笑。计然凑过去,温柔吻住六哥的唇,看花了眼,似乎那个朗声而笑的人,是现在的系青,他和女朋友欢爱后,也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计然的主动,六哥欣然接受,一使劲儿,两人滚到床上去。计然两条胳膊,缠在六哥的颈上,闭着眼睛呻吟,模模糊糊,意念中与之爱欲丰盈的对象,总是少年模样的怀系青。
六哥喘吁吁,巴掌轻拍计然的臀,“看起来我调教的好,越来越骚了,是男人都得被你榨干。”
计然笑,翻身,技巧地逃出六哥的怀抱,“我哪儿有那个本事啊,先被六哥折腾散架了呢。”闭目假寐,激情过后,就是无尽空虚,整个太平洋的水都干涸了似的空虚。
六哥家中的那位“没劲”的贤妻,带副细黑框眼镜,个子娇小,模样斯斯文文,说话温温柔柔,与六哥那种阴森森的气场截然不同,杨太太总是笑脸温醺,令人如沐春风。计然多次在自己店里,见杨太太带着儿子来吃早餐。
刚开始,计然不知道那是六哥的老婆,热情招呼,是杨太太主动说,“我是你六嫂。”
计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哪里来的六嫂,脸上的表情难免有点僵。
杨太太不以为意,十分体谅计然,“难怪你不记得,我们只在广平的婚礼上见过一次。”
计然此时才恍然大悟,天啊,这是六哥家里的,表情就更僵了。
那表情也让六嫂尴尬,但反而是人家来安慰计然,“没事儿没事儿,看我冒冒失失的,话也说不明白,你可别误会,六嫂不是来挑礼儿的,真不记得也不打紧……”
心虚不已的计然,总算急中生智,“哎呀,瞧我这记性,嫂子……”
后来宁宁说,“我也快被吓死了,差点把一碗馄饨扔地上去。”
是,怎能不怕?做了亏心事的人,大概就这样吧,如惊弓之鸟,比不得六嫂那份坦荡洒脱。这位六嫂因着不是本地人和工作关系,结婚头些年与六哥两地分居,聚少离多,直到这几年,为了孩子和家庭,才舍弃熟悉的生活环境,调来六哥这边,算是一家团员。因着杨太太个性恬淡,一向懒理别人家长里短,更缺乏些与人三姑六婆论八卦的潜质,以至于杨学刚在外拈花惹草的事情,也少人说与她知。有时,就算听得一丝风吹草动,杨学刚的解释,向来以“逢场作戏”四字蔽之,杨太太也就选择相信丈夫,对鬼子六的花边绯闻,从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