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医院的急诊从各个外科抽调一名医生轮流坐班。林晓生前天从急诊回到本科室,按照惯例,清早跟主任查房,然后上了一台手术,下午是科室里的病例讨论。在公众场合,若没有特殊要求,他习惯选择边角的位子。他不是喜欢随意发表意见的人,坐在角落里便于聆听和静思。有人问及,他才说上两句,但都是不关痛痒的打擦边球的小意见。再说,这家医院尚未有独立的心胸外科,他被归在普外,是科里唯一专攻心胸外科的外科医生。
去年夏天,他考取了中国的行医资格,于是下定决心回中国。转车途中,他恰好和江晓君搭乘同一辆大巴。之后他来到这家医院应聘。人事部的人问他为何选择一家没有心胸外科的医院。他笑答:“这家医院不是正在筹备建立心胸外科吗?我个人更喜欢具有挑战性的工作。”医院领导对他的回答相当满意,要求科室主任将他作为未来的科室骨干培养。入了科室,他表现出众人意料之外的低调行事,好像要故意把自己隐藏起来一般。真正的原因只有他、汤姆和露丝清楚,他来这里为的是一个叫朱建明的男人。朱建明是谁?是这家医院的副院长,著名的医学教授,他的晴阿姨的前夫。至于朱建明的家人,他向来不感兴趣。可是,江晓君出现了,使得他近日来开始关注朱辰宇。
日子一晃而过,眨眼他在这家医院已经待了一年半,却仅在公开场合远远望见过朱建明两次。今天普外的讨论会朱建明应科室主任邀请前来,他第一次得以近距离接触朱建明。他觉得朱辰宇是蛮像朱建明的,这对父子的眉宇间有种天生的傲气。
“林晓生医生。”主任向朱建明介绍着。
朱建明向他伸出了手,笑呵呵地说:“知道,我们医院去年进的新秀。”
透过两百度的近视眼镜,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朱建明脸上的笑纹。这是个事业有成的中年男士,笑得自信,豁达。然而想到这个男人如今的成就和快乐是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悲伤上,他不禁垂下眼。虽然犹豫,他还是轻轻地握住对方的手,道:“副院长好。”
“加油干,我们将来如果成立相关科室,你就是骨干中的骨干了。”朱建明拍拍他的肩,鼓励着。
跟随朱建明的另一位领导见他有些拘束,在旁插科打诨,“看得出这位林医生为人老实,在科室里定会受姑娘们欺负。”
科室主任笑笑,摇头,“我们这里的姑娘们都不敢得罪他。”
“哦?”两位院领导似乎有些怀疑。
科室主任又笑笑,“晓生待人好是公认的,可下级医生仍很怕他。”
朱建明对此有一番见解,“能让下属起敬畏感,关键还是要技术好。”
另一名领导却摇摇头,“我看啊,最主要的是他这副眼镜太丑了,姑娘们不喜欢。”
所有人笑了起来。林晓生跟着笑了两声,谦虚地道:“多谢领导关心,我改天有空就把这眼镜换掉。”
那领导便说:“我看他是不会换了,谁不知道外科医生是最没空的!”
朱建明说:“张佑清,你不留点儿面子给你以后的爱将?”
林晓生这才知晓,这位说起笑话来脸部表情仍很认真的领导叫张佑清,也是一名心胸外科医生。
两位院领导一一问候了科室里的员工,在讨论会开始前说了几句,便先走了。出办公室时,张佑清走到他面前,说:“林医生,你的手术录像我看过,怎么说呢?留你在这家没有健全的专科手术设备的医院,着实是委屈你了。”
林晓生以笑作答。没有一个医生不想在最好的环境下工作。当然,能在艰难的条件下发挥自己的技术,对于年轻的他也是一次锻炼,而且他来此的目的不是这个。见朱建明在众人的簇拥中谈笑风生,他心里五味俱全。
两位领导走了,林晓生正想回办公室,石青青出现在病区走廊上。
石青青是小跑过来的,喘着粗气问:“林医生知道江晓君的电话号码吗?”
“找江晓君?”他眉头一皱。
“是这样的。你不是吩咐护士通知病人再来打几天吊针吗?昨天她男朋友来过医院,护士就告诉了她男朋友。她男朋友当场应好,说会和她公司商量让她提早回来治病。结果江晓君今天没来。医院里登记的号码是她男友的,可她男友从今早起就不接我们的电话了。我本想找蒋楠,蒋楠恐怕是在开会,关了机。所以我只得找你问问,顺便向你报告这事。”石青青一口气说完,用手抹抹额头上的汗。
林晓生立马回更衣室取出手机,拨打江晓君的号码。七八声长鸣几乎磨掉了他所有的耐心,他脑海里闪过一连串不好的念头。他忧心忡忡地挂断电话,打算另想法子时,嘟的一声,江晓君打了回来。
“是晓生吗?”
江晓君浓重的鼻音和嘶哑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问:“晓君,你没事吧?”
“我没事。”
她擦鼻子的声音传来,他一愣,她哭了。
“晓生,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武汉玩几天,现在已经检票进站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