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河河水日夜奔腾不休,将河东河西两郡分割开来。河东郡吴县临江而治,纵横千里。县内东南地界,有座凤凰山脉,绵延无尽。群山环抱间却有个小小村落,当中不过数十户人家。村头数里外,一间铁匠铺子当风而立。
序属严冬,已是接近暮时。铁铺中火花四溅,叮当声不绝于耳。伴着清脆的敲击之音,老铁匠手中的锤头一次次抡起挥落,准确地敲在通红的烙铁上。火光映照下,只见老铁匠的发须虽有些花白,但身形却依旧挺拔强健。旁边单手持火钳的,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个头不高,脸上稚气犹存。
那老铁匠挥锤之力甚大,但少年手中的火钳却稳稳贴在铁砧上,岿然不动。
如此半晌,老铁匠挥锤更急,敲击声也响了许多,少年早已用上了双手持钳。蓦地那老铁匠大喝一声,锤动如疾雨,连绵不绝地砸下,迸出阵阵火星和一连串金铁交击之声。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分,老铁匠方长出一口气道:“成了,放进水槽里去罢。”那少年应了一声,依言行事。
火钳上夹着的原是一柄长剑,一放入水,便腾起一阵白气和呲呲响声。少年目不转睛,看着长剑片刻,展颜一笑,向老铁匠道:“师傅,这剑好精致呢。”那老铁匠擦干身上汗水,闻言呵呵笑了声,道:“那是自然,虽说门派不大,但怎么说也是剑阁的旁支,门下弟子的佩剑,总是要好看些的。”转身放下汗巾,又道:“不过虽然精细,但品质也还算过得去,只是有点可惜了这上佳的材料。”少年嘿嘿一笑道:“那是因为他们没让咱师徒俩去打造。否则又怎会弄出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老铁匠瞪了少年一眼,笑骂道:“你这臭小子,乱嚼甚么舌头。被人听去,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起。还不把这剑给吴公子送过去,莫让人家等的心焦了。”少年被说了一句,却是浑不在意,笑嘻嘻地一把接过长剑,在手中舞了个剑花,方才两手捧着往外间行去。
打铁之处和外堂离不甚远,中间有道帘子相隔。少年一把掀开,踏入厅中,便看见椅子上坐着名年轻男子,正满脸不耐,向内张望,虽是有些焦急,但又不愿亲自动身问讯。此刻见到帘子掀起,那男子心中略感满意,面上却不动声色,仍是一脸矜持,安坐椅上。少年来到年轻男子面前,将长剑递过去笑道:“吴公子,剑修好了,您看看可还满意。”
吴公子“嗯”了声,伸手拿过,试着舞动几圈,又在剑身上弹了几弹,露出满意之色。这把剑乃是他入了师门后所得,平日里甚是爱惜。此次他告假回乡,路途之中与人比剑,一时不察,竟令宝剑遭损,心中痛悔不已。他本想要回师门再行修理,但事发偶然,近日便有用到之处,不可耽搁。正值心焦时,猛然想起这村口处有家铁铺,印象中手艺却是不错,故而才抱着一丝希望前来。此时宝剑已然修好,看起来竟似比原先还要结实少许。不过在吴公子想来,这自不过是错觉而已,两名村野匠人,又怎能及得上师门中匠作大师的水平?他收起宝剑,微微点头道:“穆铁匠的手艺还是过得去的。我这白龙剑虽未能修复如初,却也可以将就使用。却是劳烦你们师徒了。”虽是道谢的话语,语气中却殊无半分谢意。
少年见他直呼自己师父为“穆铁匠”,心下暗怒,口中只含糊道了声“不敢当”,更在暗暗耻笑。这“白龙剑”经他师徒二人一番加固,品质比起原先尚要好上几分。但眼前这吴公子,不知是心有成见,还是目不识珠,竟说出“未能修复如初”的话来,真是贻笑大方了。
吴公子浑然不觉,从身边摸出差不多五两碎银子,在手中掂了掂,递给少年道:“这几两银子工钱,你且拿好。多的便算赏你们的,不用找还了。”少年暗中撇撇嘴,颇不以为然,只是口里仍道了声谢。
吴公子还剑入鞘,掸了掸衣服,立起身来,边往外行边道:“穆顺,你今年也差不多该十三四岁了罢。”少年穆顺咧嘴一笑道:“吴公子好记性,还有几个月便是十三岁啦。”吴公子点点头,肃然道:“快十三了么,不算小,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总这样窝在村子里可没甚么前途。”他其实自己年龄也并不大,这番话说来却是老气横秋,面上神色看来更是滑稽之极。穆顺低头忍住笑道:“吴公子教训的是。”
这吴公子走到门口,将白龙剑佩回腰间,负手傲然道:“我吴中剑派在这方圆千里吴县之内,可谓唯我独尊。便是县令守亲至,也要卖我们几分面子。你若想离开这里,可跟着我去,到时候在门中安排些杂务给你,也能混个前程。”说罢不等少年回应,便施施然去了。
穆顺“呸”地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摇摇头,微微一哂。此时帘子一动,老铁匠也从里间走了出来,笑问道:“人走了么?”穆顺点头笑道:“走啦。话说这位吴公子可是变慷慨了呢,居然知道要付工钱。看来去了那甚么吴中剑派,还真学会了些东西。”说着将银子递了过去。老铁匠接过银子,哈哈笑道:“这你却有所不知了,对于修行之人而言,金银钱财并无大用。他又怎会放在眼中。”穆顺啊呀一声,道:“原来是这般缘故,我说怎么几年不见,这铁公鸡就开始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