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狭路相逢,你若愿天长,我便敢地久。
覃天浩坐在前排靠窗的位置,从上飞机的那一刻,他的手中就捧着一个檀木盒子,盒身由一块黑色的棉布罩着,邻座的同胞是个明眼人,并没有试图搭话调侃异国生活的艰难。这让他想起在候机时候,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小男孩儿,稚气地抬起头,用奶油味很重的腔调询问他一直抱在怀里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他要像宝贝似的捧在怀里。
他从窗外看到清晰的河川时,还能想起自己当时的窘迫,他知道这是一个复杂而冗长的故事,他没办法用三言两语向一个蓝眼睛小屁孩儿解释清楚,于是,他非常感激及时察觉自己孩子问题太多的金发碧眼的辣妈,把小屁孩儿护在身边,对他连声说了抱歉。
这几天,每个人都对他说节哀顺变,每个人都用怜悯的眼神望着他,每个人都自以为是地以为他失去了心爱的姑娘,他已经习惯了。所以,当飞机安稳地降落在停机坪的那一刻,他微微弯下腰,注视着窗外熟悉的国土,像很多年前在白薇安耳边说黄色笑话一样戏谑的口吻,说:“老白,你都在天堂过上好日子了,怎么还是不让我省心呢?”
他好像听到盒子里的那个声音挑衅他:“我就折腾死你,怎么啦?”
“死样!”覃天浩拍了拍盒子,轻声地念叨着,半晌,他听见一个甜美而客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您好,先生,本次航程已经结束,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他抬起头,黑色的眸子像闪亮的黑曜石,他不好意思地把头别向窗外,擦了擦眼睛,说:“谢谢,没事,我马上走。”
始终不愿让人看到他的眼泪。
这到底是为谁流的眼泪,他未曾考究。
走出出口处,那里围着不少来接机的人,在飞机上的时候,他脑子里曾有过一个画面:他一下飞机,出口处的人就会拥过来,抢过他手中的木盒子哭天抢地缅怀白薇安,甚至诅咒老天怎么这么不长眼,夺走了一个如花般年轻的女孩儿的生命。但那真的只是幻想,与出口处熙熙攘攘的充满期待的人群擦肩而过之后,他才相信了白薇安曾经说的话不是玩笑。
她说她没有亲人,她说她活着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
既然在这片国土上没有人会怀念她,那么,为什么化为灰烬之后,她还要再回来呢?覃天浩很后悔在她活着的时候,没有问过她:如果有一天她死了,会想留在哪里,为什么。
走出国际到达大厅,准备打的回家的时候,覃天浩刚开机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没有打招呼,也没有问候语,劈头一句:“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她在他面前总是以真性情示人,温婉的外表下,略带倔犟的心,偶尔骨子里还散发出一丝冷冽。
由于整句话没有起伏,以致根本听不出是询问,她也不问他在哪里,话筒里就只有她的呼吸声。
他说:“我已经出来了,准备打的,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左耳与右耳同时听到了声音,他转过身,就看到了秋苏。
他记得上次和她说再见的时候,是半年前,短短六个月,她身上的女人味更浓了,但眼眸依然清澈,黑溜溜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落在他手上抱着的木盒子上,然后,眼睛不看他,说“好久不见。”
真是冷场。
覃天浩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秋苏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她随手接了起来,不咸不淡地说:“你开过来,我接到人了。”
而后,她用余光瞄了瞄他熟视无睹的样子,马上换了一种语气,对着手机尖声叫道:“喂!汪宁嘉,你是猪啊!当然是国际到达大厅,怎么会是国内呢!快点,我们等你呢!”
说罢,挂了电话。
“汪宁嘉?”覃天浩皱了皱眉头,说,“怎么会是他?”
“怎么不会是他?”她特意补充,“我们在同一所大学,现在每天都能见面,关系很好。”
“呵,只是没想到,不知道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变化。”他冲着她疲惫地笑了笑,然后听到一声刺耳的喇叭声。他记得她曾说自己那么恨,而当时他告诉她这种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冷静下来,她不信。
他想自己算是有运气,上了一个新手的车。秋苏似乎对汪宁嘉的开车技术产生了严重的怀疑,毫不客气地在覃天浩的屁股还没坐稳的时候,就对坐在驾驶座上惊魂未定的汪宁嘉说:“你下来。”
然后,她用手指戳戳覃天浩的肩膀,说:“你开。”
这个小小的细节,覃天浩总是记得,她与他说话,想要强调什么的时候,总会用手指戳戳他,生怕自己若仅仅是说话,会被人忽略似的。
“那这个……”覃天浩低头看了看放在膝盖上的木盒子,秋苏伸手过去:“我帮你看着她。”
见他没有立刻松手,她又侧脸:“你不放心?”
他愣了愣,说:“不,只要你不介意。”
“嗯。”秋苏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把木盒子平整地放在了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