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眉梢一抖。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那听起来空空荡荡的茶壶,甚至盘中明显有人饮过的两个水杯,心中起了一丝涟漪。
——看来自家二哥先前显然是在宴请什么人,两人谈话时间也必然很长,以至于壶中水俱已饮尽。甚至那人也许至今都未曾离去,因为茶杯亦未被撤下清洗。
但究竟是何人,使曹丕请了自己进来,却又要避开自己?
抑或者说,他们要谈的本是曹冲一事?
若当真如此,那么自己此番前来,又是否太过鲁莽呢?
曹丕已将茶壶交由身后小厮。他重新将目光放到曹植身上:“四弟前来,可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曹植敛眸,状似为难。
他将全部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确定此行其实必然。
他一贯以来表现的是一个温和通达的少年,并不算聪颖,偶尔灵机一动,任何事情也都不曾瞒着自家二哥。今日又从华佗口中听闻如此消息,岂能不前来寻找二哥商量?
然而关键也在于此:他们会不会认为他是前来试探的?
小厮已重上了一壶温水,为曹丕与曹植倒上。曹丕瞧着他这般踟躇模样,忍不住微笑起来:“四弟今日怎的神思不属呢?”
曹植抬头看他。
这一眼除了茫然空泛,还有些许的悲伤哀恸。
曹丕神色渐渐下沉。
他早知、亦在等曹植前来询问他。但曹植当真来了,露出这些表情,他心中又是说不出的冷。
——原来这么多年,仅凭华佗一句话,他却还要怀疑我!
但他却不说,反而面带微笑地走到曹植身旁,轻轻抚了抚他的肩膀:“究竟是什么,使得四弟如此迟疑不定?”
他在曹植面前,从来都是温柔沉稳的兄长。这一笑,自然也带了安抚的意味。
许是习惯了,抑或他心中本也是如此对曹植的。
只可惜……
曹植皱眉。
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又察觉不出到底是什么,便愈发提神小心翼翼起来。他张了张口,刚发出一个“二”字,忽然想起周遭仆人,面上又浮现出些许为难来。
曹丕挑眉。他拂袖挥退众人,眼中笑意更深了一些:“现在说罢。”
曹植深吸一口气:“二哥,今日弟弟听闻一件事……”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踟躇焦虑道,“六弟重病一事,似有蹊跷!”
曹丕眼中笑意悄然褪去,甚至换上了肃然严厉:“四弟说什么?仓舒重病一事有人”
曹植面色愈发不好了,他下意识拉住了曹丕的手,话语都有些语无伦次:“是华神医告知弟弟的,神医说,六公子本是简单风寒,至于如今却因药方不对,中了草药之毒……植思前想后……二哥,这根本是有人在害六弟!”
曹丕面色一滞,。
他几乎是一字字道:“你从华神医之言片语之中,猜测是有人暗害六弟。你思前想后,觉得此事颇为严重,因而前来告知二哥。”
他顿了顿,摇头轻笑一声。
“不对,你不是来告知二哥的,你的神色虽有惊惧,更多的确实难过与怀疑……”
半晌,才冷声道:“是以……你其实是在怀疑二哥?”
曹植目光闪烁,只难过地凝视着他,闭口不言。
屋内一时冷寂。
良久,才有曹丕淡漠的声音道:“呵……四弟居然不信为兄?”
这一句话,是前些年曹冲第一次不知为何中毒时他问过的,至于今年,居然又问了一次。
曹丕心中忽然滋生出不可形容的勃然怒气,几乎克制不住他的眼中神色愈发阴狠。
曹冲!
从小到大,除了曹冲,恐怕再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接二连三地被曹植怀疑了。
曹植不假思索摇头:“植岂会怀疑二哥?”
曹丕冷笑道:“那你为何开口?”
曹植哑口无言。
他缓缓垂下头,神色有些黯然。
曹丕深吸一口气。
他缓缓道:“六弟可曾想到,华神医为何要将这种事告知于你?”
曹植两眼茫然。
曹丕冷声道:“此事攸关父亲子嗣,是你无法想像的严重,但华佗却必是知晓。他不告知二哥,却告知于你,是何居心?”
曹植微怔,他下意识辩驳说:“……许是因弟弟曾救过他,所以……”
曹丕嗤笑一声。
曹植不说话了,只呆呆地看着面前茶杯。
曹丕道:“四弟可曾想过,倘若今日之事……与二哥无关,与他人皆是无关?”
曹植疑惑愈发。
曹丕看着他似被自己绕晕了,淡淡提醒道:“二哥的意思,是今日之事,是他人故意引四弟前来质问为兄的。”
曹植愈发茫然:“……啊?”
曹丕从容道:“你来之前,可有去过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