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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羊来我是羊
你有娘来我有娘
只为回家爬上车
喁喁哀哀挤鼻梁
…………
狭小的公共汽车空间拥挤不堪,各民族乘客仿佛牛羊被强行挤压在一起,本既善良的天性,却因强力挤压,强悍、恶毒、霸道、委屈等等元素爆发,各种不和谐同时展开,前面的乘客看见驾驶位置上,司机上来后翻身投来恶狠狠的眼光,急忙停下吵闹把车票顶在头上,后面也即效仿,车里霎时间一片安静。
把车票顶在头上,此动作自然方便司机检票,想必也是本地习惯性检票动作,唐黄两人不敢怠慢,自然也像别人一样拿出车票,因为近在迟尺,把车票往司机眼前伸伸。
这位黑球球的大个子司机,衣服实在肮脏,单腿跪椅双手脏兮兮扶着驾驶椅背,身体姿势没有改变,凶巴巴的眼光从上往下在身边唐黄两口子车票上停停,再在身上停停,眼光稍加游离,扭头再看其他乘客,看人的时候,强大的优越感下,皱紧眉头牙齿咬紧,以至于下巴两边鼓起疙瘩肉,这样的脸部表情,杀牛者常有。
满车紧紧挤着的人管你是汉人、兄弟民族,是男是女,一个个表情老实地看着司机,就连那些因为车内太挤,身子和头都挤着伸在车窗外面的人,也尽量努力把身子和脑袋,使劲收回车里顶着车票讨好地笑笑,叫司机大人检票,另一只无法收回的手臂,拿着毡帽在窗外飘摇。
这种检票大概进行了三分钟,有车票的人气定神闲保持不动,人空空里剩下没有车票光着脑袋的人,这些人在这个当口,在司机的恶狠狠的关注检阅中,把钱扬着塞进车棚上的一个小包里,没有现钱的人,把早就准备好的差不多比得上路费的物品,当着司机的面塞进这个小包里,塞进去的东西有手刀,大蒜,布鞋甚至还有烟叶、馍馍,塞完看看司机,表情是这点东西差不多吧,再要的话老子没有了。
再剩下的一些人,实在没钱没东西塞进小布袋,尴尬着伸伸胳膊扬扬头,多少有些委屈看着司机翻眼皮,马群里的孤单货意思很明白,这趟车咱坐定了,哥们这模样的一个人,没有钱,有力气,既然上来了,路上你看着叫咱做点啥都行,就是不能叫咱下车,叫咱下车咱就拆汽车轱辘,大家都别走。
司机咳了一声把浓痰吐在窗外,这年头穷人太多,没钱坐车的人每天都有,没有钱的人还不是急着回家,他此刻肯定是有问题也当成没有发现问题。
司机镇压性,一字一句恶狠狠大声吼道:“都听着,现在马上要开车了,路上谁也不要乱叫,不要乱闹,谁把谁的脚踩住了不要打架,打架的人不管在哪必须滚下车去,要是大家听话就算了,不听话的时候,哼哼,老子就把车开进黄河里去,大家全死光了算球!”
他的话很霸道,全车的人仰脸看着他谁也没有说话,没有说话意味着大家听见了。
唐世科和黄美琴互相看看,悄悄做个怪脸,想不到自己天天开车山南海北奔跑的人,今天却坐上了这样一个拥挤不堪的霸王车。
司机说完话招招手,那个装满物件的小布袋,被众人虔诚地传递着来到他的手上,掂量一下,咧嘴满意笑笑扭身回头坐下,小布袋被很好地安置在座椅下方,就此一缓,车里挤成疙瘩的人们,迫不及待立刻恢复大声吵闹,有人大声质问别人,为什么把腿顶住老子胯子半天不挪开,别人大声回答不顶住你的胯子老子的腿没有地方放;有人大声质问别人为什么老把臭嘴对着出气,别人不服气说你的嘴更臭…………
司机再不理会,顺顺屁股身子坐正,抻抻脏衣服领口,把住方向盘扭头对唐世科黄美琴两人无意地再看了一眼,显然觉得他俩不同于此地乘客。
他很随便地对唐世科问道:“去临洮?”
唐世科点点头笑着说道:“去临洮。”
司机又问:“去干啥?”
唐世科回答:“去回家。”
“临洮人?”
“临洮人。”
彼此虽然轮换各说三个字,好像还有些咬口却也意思明白,司机点头轻轻笑笑,表情挺友好挺客气,于刚才飞起大脚踢人,瞪着眼珠检票大为不同。
司机扭头熟练地发动汽车,唐世科出于职业习惯,隔着中间发动机上堆满的包裹偷眼观瞧他的操作。
这车还挺好发动,就是发动机声音很大,犹如轰炸机没安消音器轰隆隆震天响,盖住了满车人众的吵闹之声,车子全身不住发抖乱响,而且屁股后面冒出不少黑烟,黑烟冲上窗口唐世科心里讶然。
司机显然对这台车的状况非常了解,不以为然悠闲地看着窗外,窗外阳光普照,土地场院站着很多没有上车的人,表情各异地看着他,他多少有些得意,脚下轻松一抬离合器开动汽车,却因为车子太重油门没有跟上熄了火,全车人看着就要上路,见车子突然熄火不由自主地轰叹一声,有那脑袋伸在窗外的人喊道:“这车要死了。”
司机嘴里轻轻地骂了一句什么,表情微微带些忿